34、嫁衣(1 / 2)

婚期將至,宮中人來人往,穿梭於宮城的每一個角落,忙著為即將成婚的新人準備嫁妝。王上特意著人將內城中離王宮最近的宮室打掃出來,作為六王子的新房。這座宮室位於王宮西側,所用木材全部都是楠木,屋宇高大,軒敞明亮。除卻許多建巍峨的房子,這裏最吸引人的便是新婦洗浴的場所,以至於從這座宮殿外走過,都覺得春意繚繞。浴室外麵翠竹叢生,上麵有隨意關合的天窗,裏麵如天堂一般霧氣縈繞。浴室非常大,可以容納幾十個人同時沐浴,走上高高的台階,見下有一池清水,清水中鋪滿晶瑩透亮的白色鵝卵石,夏日在水中閃閃發光;冬日外麵有外麵有碩大銅壺燒水,水燒熱後由下麵的鏤空管道向池中傾倒熱水,沐浴完畢,另外一邊又有管道,將水排至外麵的孟津河中。垂下帷幔,帷幔後有器樂成排,金石土木,絲竹革匏,可聽樂聲陣陣;池下有一方碩大的空地,可容納三十人跳舞。鶯歌燕舞,這顯然是為享樂而建的啊。

以前聽人說過此傳奇浴室,那人張著兩手,將這座浴室描述得如同人間仙境。今日又聽唐纓描述一番,還頗想見識一下。因為婚事恰好在過年時舉行,加上忙碌過年的事情,宮中人手有些不夠用。宮中所有的女眷們都被聚集在一處,為唐纓準備嫁妝,連尚在守孝的衛姝來了。衛姝為亡夫守孝,理應不出門,然而她又是宮中縫製東西手藝精湛的人,所以也被催來。看得出衛姝也不想非常出彩,一直默然的坐在人群之後,然而身上一襲過分素雅的孝衣還是將她襯拖出來。看著她頭上輕輕抖動的白花,唐纓有些不快,發牢騷說:“宮中就沒有好手藝的人了麼?偏偏讓她也來,她還帶著孝呢,真是晦氣。”

原本我不想來,因為腳一落地,傷口就會裂開,走起路來生痛,唐纓卻迫不及待想要炫耀,連連派人催促,說來即使不能動手,大家聚在一起熱鬧也好。她時常擺出的大姐姐的寬厚仁慈的樣子,此時也露出一些小女人的情懷。我隻得慢慢的沿著青磚小路搖搖擺的走來。遠遠的見一群人簇擁著楚姬走來,頓時心生怒火,正是這個麵相溫柔內心狠毒的女人,害得我可能要永遠戴著麵紗見人。她也因子晗的冷淡,見了我如同血海深仇一般。走至跟前,她冷嘲熱諷:“既然無顏見人,就在自己的窩裏好好呆著,何必出來在人前丟醜呢。”

“人前丟醜,勝過人後遭遇冷眼,淒風冷雨自飲苦水的滋味恐怕更不好受。”我回敬道。一直以來,太顧及禮儀,一直忍氣吞聲,誰想她變本加厲,如今她口出惡言,我也忍不得這口氣,到此還和她講究禮儀。

“你別以為由子晗子昭撐著,我就不敢殺你。”

真是笑話。子晗和子昭,何時給我撐過腰?自古隻聽說女子得到男子垂愛,都好運不斷,而我不僅因為他們的喜歡沒得到庇護,反而得到那麼多女人的算計。說起來,我可真是千古以來最冤屈的人。惱恨衝上來,我徑直走上前去迎接著她利刺般的目光,那目光已不是我懼怕過的那種犀利,可以穿透子方的能力仿佛也消失一樣,不知是因為我實在惱恨她毀掉我的容貌,還是因為聽到六王子即將成婚的消息所以委屈到歇斯底裏,總之我有些歇斯底裏的恍惚,與她對峙道:“那楚姬娘娘也賞我一杯驢膠羹喝。”

我用的是“我”,而不是“臣女”,尊卑的界限已經不受理智的控製。楚姬的銳氣立刻煞下去,雙眼圓睜,身子向後退,渾身顫抖著。侍女們趕快扶住她,一片驚慌的喊叫。過了好一會兒,她定定神,好像被人擊中要害,卻還要奮起反抗一般,咬著牙說:“你······妖孽,我會讓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可不是娘娘說了算。十二月裏陰氣重,娘娘夜裏睡覺,要小心那遊走魂靈,尤其是的嬰兒靈魂,他們會攝去凶手的心魄來抵債。”

我這樣說也不是空口無憑,當初她和子晗廝混不小心有身孕,叵耐子晗對她依舊冷淡,她為得到子晗的憐憫故意摔倒小產,親手害死腹中的嬰兒。殘害嬰兒孩童,是天神最不能容忍的罪孽,死前必要經受魂靈纏磨,全身潰爛;死後還要下二十層地獄,經萬世烈火焚燒。旁人也不知道這件事,是她自己白天做噩夢大喊大叫,被送酒水的翰宸聽了去。

到底壞事做多了心中有鬼,楚姬眼前晃動著未出世嬰兒的血肉模糊的軀體,耳旁聽到嬰兒落地啼哭的令人恐懼的聲音,她顫抖著再次倒在侍女身上,張著嘴,嘴唇翕動著,說不出話來,真的有人要捕她去地獄贖罪一般。

侍女們一片誇大其詞的喊叫和威懾,然而對我已經造不成任何傷害,我心中隻有泄恨的痛快。久子一麵虛張聲勢的罵我,一麵張羅著攙扶楚姬回宮。

開始我還懷疑翰宸的話不真實,見楚姬的反應,看來這事是真的。那麼我在曦月宮角落裏瞥見的小墳塋,正是那未出世的孩子的。我真是可憐她,盡管用如此辦法,還是留不住自己所愛之人。既然總是得不到男人的心,為何還費盡心思爭來爭去,不惜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還這樣固執的騙自己。若她肯坦然放開,或許能看得清楚,就會明白浪子終究是浪子,這些希望不過是自己的癡心臆想出來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