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一定很狼狽。何苦呢……我本來想死得……好看一點,才……選擇了鶴頂紅。”極輕的話語如行雲流水般從我的嘴角瀉出。
“我知道你不想死,你若是想死的話便不會撐到現在了。”段嵐微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緊接著又有牛奶、雞蛋清灌了下來。
被發現了呢。有什麼人會想死呢?況且我完全沒有放棄生的必要,隻要有一絲希望,我都要活下去。可是萬一,我要是死了,你會傷心嗎?
“快吃。”段嵐把一個漆黑的東西放在我嘴邊。
“這是什麼……”
“糊饅頭,快吃!”段嵐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將手中的東西往我嘴裏塞,和著眼淚灑在我臉上。
我認命的大力吞咽,又有大量的牛奶灌下來。
鹽水可以催吐,牛奶、蛋清可以保護胃粘膜,燒焦的饅頭可以吸附毒物。這些基本的解毒方法,段嵐居然都知道。
雖然仍是疼痛難忍,我的嘴角依然勾出了一抹笑容。
仙鶴極其美麗,但鶴頂紅卻是劇毒之物。世界,就是這麼矛盾。
折騰了很久,也許是因為疼痛而度日如年的原因。我最終還是睡去了,真得好困。
一個月後,突厥牙帳——
段嵐坐在我的床邊,臉上陰一陣,晴一陣,如水波般起伏不定。他默默地看著我,目光中閃爍著很是複雜的情緒。許久,端起藥,從中輕輕瓦起一勺,吹涼,喂到我嘴中。苦澀的中藥居然有甜的味道。
我斜靠在床上,身體十分的虛弱,見他這般神情,扯出一個笑容,“藥這麼苦,我都喝了一個月了……還不見好。早知道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我微微喘氣。連講一句話都要費這麼大的力氣,我的境況似乎沒有太大的好轉。
“這可不行。”段嵐抬頭看著我,藍衣上有因為煎藥而染上的灰塵,“我這麼千辛萬苦的才把你救回來,你就想一走了之啦。世界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雖是打笑的話語,眼中卻分明有淚。
“把藥碗給我。”
段嵐遲疑了一下,最終小心的將碗放在我手上,扶著我的手。
好重的重量。如果不是段嵐扶著我,我幾乎拿不動。我已經虛弱到這種程度了嗎?我將碗抬到嘴邊,將碗中的藥一口氣灌了下去。然後拿著空碗邀功似的看著他。
段嵐笑笑,隨後奚落道,“整整一瓶鶴頂紅唉,虧你也真敢喝下去。”
“你以為我想喝啊。如果我不喝鶴頂紅,剩下的死法都是當場喪命,哪有機會等你來救。”我饒有興致的和段嵐拌著嘴,急急的說完了一句話,忍不住又開始喘氣。
段嵐忙將手放在我背後幫我舒氣。一雙眼睛黑如點漆,目光溫潤如水。
我輕笑,“幸虧當初蘭翠給我吃了顆斷腸的解毒藥,沒想到居然對鶴頂紅也有些解毒作用。”
段嵐笑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轉身拿了空的藥碗掀開帳子出去。
出去的一瞬,一滴淚砸在了地上,碎成幾瓣。
我暗自歎息。
斷腸和鶴頂紅畢竟是兩種毒藥,就算是可以解,也不可能全解。這個月內,給我看過病的大夫數不甚數,沒有一個不是搖著頭,歎著氣出去的。縱使段嵐不告訴我真相,縱使他每日強作歡笑。又怎麼能騙過我的眼睛。我的身體我十分的清楚,怕是活不長了。
我閉上眼睛。如此多的曾經,恩怨情仇,都變得不再重要。我想要的,不過是一份簡單的愛情。可以拉著一個人的手走下去,直到永遠。
我掙紮著想站起來。
“小姐。你身子這樣弱,還是多休息會吧。”如月心痛的過來阻止。
如月,從中原跟我到突厥,一直未嫁。我竟誤了一個女子的一身。
“如月,我現在是不是變得很難看了。”我摸著自己迅速消瘦下去的臉頰,苦笑。
“怎麼會呢,小姐永遠都是那麼美的……”如月說了一句眼圈就紅了,背過臉去偷偷地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