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原本暗淡無光的眼睛又添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她微微縮了下身體,緩緩的開口——
那年,正被爸媽禁足在樓上的羽青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了。所以當她從二樓跳下來,並跟著那個叫張林的男人顛簸到廣東的時候,她不幸流產了。
張林的媽媽是胖胖的身材高大的女人,與她不同的是張林的妹妹張英長相嬌小且有些瘦弱。不仔細看,很難想象兩人是母女。張林的爸爸很早的時候就去世。張林是家中唯一的男勞力,又是個頂能幹的男生,什麼苦都能吃。張林媽與張英視張林為全部,自然愛屋及烏對待羽青也不是一般的好。
羽青想著雖然張林家地處偏遠,但他家待她是真心實意,不管是吃、穿、用都以她為先。張林更是對她嗬護倍至。在張林家羽青起初過的是順心順意的。
她簡單的以為這就是幸福,直到她再次懷孕。
張林媽好心勸說道,到底還是辦個結婚證才好,方便給未出世的孩子上戶口,不然,回頭孩子上學什麼的都很麻煩。羽青覺得很有道理。
當時羽青也想回家看看,也許爸媽已經消氣了,在她的記憶力無論她做錯多大的事兒,爸媽都會視她如珍寶。這次,如果和爸媽說明她的生活情況,爸媽也一定不會再反對,她如斯想著。
在張林的陪同下去醫院檢查後,當時張林覺得孕婦不宜遠行,張林媽立刻出來反對說,她懷張林時,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去找張林他爸,待一個星期又一個人坐回來,一點事兒都沒有。人都是越嬌貴越弱不禁風。於是,羽青與張林便來到了C市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儀式。
其實那時,她還懷著孕,卻騙爸媽說孩子已生下來,爸媽隻能同意。
在家逗留了僅僅兩天,穿著租來婚紗的羽青出了C市便換了便裝,上了去廣東的火車,就這樣一離開又是幾年。
回到張林的家中,張林原是家中唯一的經濟來源,所以張林不得不留下羽青在家中而獨自出外打工。起初,張林媽還會對她額外照顧,凡事考慮著她。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後,張林媽待她陡然轉變,整天隻想會不會餓著孫子,連她吃飯與否也不再過問。開始她會躺在在床上喊幾聲,張林的妹妹會在堂屋悠閑的說幾句風涼話,比如,都這麼多天還躺在呢,誰誰家的媳婦,頭天生了孩子,第二天就下地裏插秧了。
羽青那時的性格一點都不弱,礙於張林,不和她一般見識。自己起來做飯,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會。連最起碼的下麵條都不知道,開始用冷水下麵條,發現鍋裏一鍋麵水。她毫不遲疑的倒在垃圾桶裏。
改用熱水煮,一袋掛麵全部倒進鍋裏發現一鍋的麵條,有的糊了有的還是生的。繼續倒進垃圾桶。惹得他家妹妹大呼小叫!
羽青實在忍不下去了,與張英吵了兩句,最後張林媽回來她以為至少可以主持公道,誰想到張林媽問也不問劈頭蓋臉的就打她,嘴裏狠狠的罵道,“你這個小賤人,我給你吃給你住,你欺我丫頭,你個不要臉的東西,不識好歹……”。
羽青她當時就懵了,等到反應過來要還手的時候,她被母女倆撕扯下毫無還手之力,除了掙紮忍受別無他法。最後還是羽青的兒子的哭聲製止了這場家庭暴力。
此時,媽媽眼淚不住的往下流,哽咽的摟著羽青說:“別說了,別說了,回家就好,以後哪也不去了,在家媽養著你”
羽青平淡地安慰媽媽說:“張林待我很好。後來張林回來後就把我帶走了。”
那晚,我與媽媽,羽青睡在爸媽的大床上,羽青除了開始說了那些話外,其他的便是些平平常常的瑣碎事兒,每每提到那母女兩個的時候,也隻是一句代過。也在試圖說些開心的事情告訴我們,她過的很好。
至少,張林是疼愛羽青的,他並不是愚孝,得知事實後狠狠的罵了她們一頓,帶著羽青離開家鄉,那也是半年後的事兒。而羽青的兒子不得不留在家鄉。他們兩個根本沒有能力在大城市中請保姆帶孩子,羽青沒有學曆隻能與張林在工廠當一線工人。
流水線像是時間的指標,永不停息的流動,而她能做的事,是在有限的時間內盡可能的多完成一些產品,這樣才可以多拿些工資,那個家,她沒有回去過。
羽青說她隻在那個地方待過半年而已,誰知道這個而已裏包涵著多少委屈、暴力、虐待。
她的兒子,甚至她也隻見過幾麵,聽說很調皮,她按時寄錢,寄衣服鞋子的回去,聽說她給他寄回家的衣服,有一件是連著帽子的,他覺得帽子醜,拿著剪刀三下兩下把帽子剪下來,剪成碎片。
她聽後難過不已,卻又無能為力,在老家,張林媽至少是極疼愛孫子,而如果把他帶到她身邊無疑是沒法生活的。她夜夜想念,傷心,難過,這時,她才懂得天下父母心,她曾經是如何傷害父母的心。可是,木已成舟,人生沒有彩排,後悔從來都是於事無補的。
這一夜,我腦海中浮現種種羽青挨打的畫麵,夢中羽青蓬頭垢麵的在冰冷水中穿著單衣洗衣服,一件件的洗,直到手上的凍瘡慢慢潰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