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陳海龍便帶著林聰去老龍灘鄉上任了。
小轎車載著他們在寬敞的柏油馬路上急馳,青山、樹木、村莊在車外閃過,林聰都沒向外看一眼,總是默默地在思考什麼。
陳海龍望著他,略帶玩笑地問:"我的老師,你在想什麼?"
他和林聰都對他向林聰這樣稱呼習慣了。林聰大學畢業,他知道林聰的理論知識比他高,平時很注意向林聰學習,有時候就這樣謙虛地稱呼林聰。林聰佩服他的工作能力和實踐經驗,平時總是把他看作是自己的良師。他們雖是上下級關係,但都覺得對方是自己最知心的朋友。林聰深深感到他的謙虛和對自己的尊重,心裏覺得這樣稱呼他是一種親切的表示,對他無話不談。
林聰開誠布公地向他說:"陳局長,人家說你這個人‘怪’,你就是怪。"
陳海龍見他好像多少有點情緒,便更加重視他要說的話,玩笑地說:“老師又給我上課了?"
林聰勉強笑笑:"不是給你上課。你說,人家鄉黨委書記、鄉長都爭著往城裏縣直局委調,離開農村,你卻反其道而行之,答應從縣直局委往鄉裏調。你這個人呀……實在是怪!"
"啊!"陳海龍一聽他是在想這,一笑,由衷地說:"農村有什麼不好?農村是咱的根。查查每一個幹部的上三輩兒,哪一個幹部祖宗不是農村人?怎麼到咱這一輩就不願往農村去,忘了本了?"
"話不是那樣說。"林聰說。"像我們這些年輕幹部到農村去,吃吃苦鍛煉鍛煉,應該。你們這些政治上已經成熟的幹部,往農村調就沒那必要。"
"我可不同意你這說法。"陳海龍直率地搖搖頭,說,"我的年紀也不老。成熟不成熟都是相對的。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裏麵的學問我們永遠也學不完。到啥時候都不能說成熟了。"
林聰也直率地說:"你說,在縣裏當你的信訪局長多輕鬆啊!──有來訪的,願意接待就接待接待,不願意接待就推給我這個秘書。就是親自接待也沒有什麼,群眾反映什麼問題隻管聽著,聽完了,幾句好話一打發,讓他們走人;事後把群眾反映的內容整理一下,向上一彙報,完事兒。處理不處理就沒你的責任了。清閑自在,多好啊?"
"嘿嘿!……"陳海龍含而不露地笑笑:"是啊。整理也用不著我局長動手,有你這個全縣有名的秀才哩,是不是?"
林聰滿足地也嘿嘿笑了:"是啊。秀才不秀才,反正你交給的工作掉不地下。……往農村調就往農村調唄,可你在縣直局委是一把手,也不能去當第二把手的鄉長啊!鄉長就鄉長吧,前麵還加個‘代’字。咱們信訪局的工作做的那麼好,可你這個局長不升反降。我心裏實在是有些不平。而你呢?竟然二話不說就接受了。我真覺得奇怪。老龍灘的情況你又不是不了解。董布通書記在那裏經營了好幾年,有根基了;你和他可不是一個型號的人,能融到一塊去嗎?人家是一把手,大權獨攬,可沒你當的家!"
陳海龍又笑笑,誇獎說:"是。還是秀才看得透啊!那該咋弄?組織上的安排咱不服從?向組織討價還價?"
"那也不是。"林聰說,"可以提提自己的意見嘛。我覺得組織上會考慮的。"
陳海龍玩笑地說:"哎呀,可惜事先沒向老師請教。"
林聰鄭重其事地說:"別開玩笑,我可是全都為你著想。"
陳海龍深深點頭:"是的是的。我明白。謝謝老師。"
司機小王一回頭,滿帶諷刺意味地說了一句:"老龍灘可不是一般的鄉啊,人家年年當‘先進’,全縣有名!"
"是嘛。"林聰說,"如果董布通書記提升了,把攤子交給你,這麵‘紅旗’你咋保住?平常說‘爛攤子好接,好攤子不好接。可你呢,實際上接的是爛攤子,表麵上卻是好攤子……農林局的祝局長對你到老龍灘去發表評論了:‘尿壺裏開染坊,看老陳咋擺布吧’!"
陳海龍裝作滿不在乎:“咋擺布?有縣委縣政府領導,車到山前必有路。”
"必有路?董布通書記要是真當了副縣長,你的‘路’,我看不出寬來。"
陳海龍看林聰的牢騷越發越深刻,製止他說:"不要瞎說!"
林聰不服:"這可不是瞎說。看吧,董布通書記一走,準出來一大堆問題,一團亂麻理不清。就你這脾氣,理不清也得理清。一理,問題就暴露了,‘全縣先進’一下子變成了全縣落後。人家光榮罷走了,挨板子就輪到你了。你出力不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