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磚敗瓦,腐木汙牆。寧無霜看著張府之蕭索萎靡,實難想象那夜裏錢宜帶著張慶年去寨營給爺爺奶奶找事兒時候那穿金戴銀的風光無限。那時張慶年佝僂瘦弱的身體和癟下去的高顴骨長臉,衣裳華麗金線縷衣,光是手上就有一兩個鑲著翡翠的金戒指。
難道錢家幹脆把張家入贅到錢府去住了?可這偌大的張家宅院,怎麼看都是有過曾經光輝的。
從外宅而進,那垂花門上海畫著山河之景,隻是已有多處掉墨,垂花門上的橫沿有著厚厚的灰塵。
白日裏門庭不鎖,又是空空蕩蕩,倒有了陰森之感。
寧無霜轉了幾圈,走進了內宅之中。
宅中四棵海棠樹在院子裏的四角各執一處,腳下青石板看著倒不怎麼破,隻是經年人踩著,那石板之間的小渠都快看不見了。八棱海棠花開得正盛,從這剪枝嫁接的痕跡來看,近日裏都是有人每天伺候著的。
寧無霜又往正房廳堂旁的小門裏走去,剛走進那側門,就聽唰唰唰的聲音,但空氣中明顯多了一股惡臭味兒,似乎是有人在漿洗什麼東西。
隨著一個更為破落的耳房小宅,水井菜地迎入眼簾,讓她最震驚的,還是那佝僂身子穿著破棉絮襖子的老人正在井邊刷恭桶。
怪不得一走進偏門就臭味熏天,正眼一瞧,那老人正是她的二大爺張慶年,張華生的弟弟。
張慶年也察覺到有人,一抬頭看到寧無霜自己也震驚了一下,很是尷尬的急忙將恭桶裏最後一遍洗完,將汙水潑到一旁的小菜地裏,轉身就把恭桶送回茅廁,將手在清水裏洗了許多遍,才好意思和寧無霜搭話。
“無霜啊……怎麼突然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看讓你見笑了。”洗了手的張慶年將濕手在一旁的抹布擦了擦,又怕自己身上的味兒難聞,沒好意思走進寧無霜,始終還站在那水井旁,訕訕無言。
寧無霜不敢相信,張慶年在東居竟然過這樣的生活。張華生雖早時候分家分去了西居,日子也清貧,但也沒到這個地步。現下她一家雖還每個正經的家宅,但至少,比守著大空的破舊家宅孤苦無依要好得多。
那些綾羅綢緞華貴衣裳,都是假象嗎?寧無霜看著張慶年這一身石青色破棉袍,頭發在頭頂梳得倒是光亮,可一張臉卻比大他多歲的張華生還要老。
這才幾日的光景!一個人竟能從雖骨瘦如柴麵頰上還有紅光,到如今這樣麵黃肌瘦的樣子。要是爺爺看到了,心裏得有多難受?
“二大爺,怎得隻有你一人,張家不是還有許多旁係?來,我剛帶來了些吃食,我們裏麵說吧。”寧無霜大步走到張慶年身邊,左手提著那些還溫熱的清蒸閘蟹,右手一把將二大爺挽著走進那看著像他住的門戶之中。
張慶年原本就知道自己剛刷洗完恭桶又臭又髒,怎麼好意思讓一個十四歲白白淨淨的姑娘碰。自己將胳膊從寧無霜挽著的手裏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