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好是天津衛楊柳青寶興錢莊的第五代傳人,寶興錢莊在大清國同光年間可是名聲顯赫之極,光數數開在全國的分號就有三十七家之多,整天價白花花的銀子流進送出,讓當年的葉大少爺也享了不少人間的富貴。可惜的是,當這座曾經名動津門的錢莊傳到了他的手裏時,已經大大的變了味道。
也許,不是錢莊本身變了,是這個世界變了。
此時已是民國十二年,西曆公元1924年,距大清國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儀的遜位都快過了一十二個春秋。。
曾經在前清中後期壟斷帝國金融業的各大錢莊混到現在不是敗落就是被新近興起的現代金融機構——
銀行所吞並、兼容、收購了。寶興錢莊亦然。
所以,葉好的身份在此時顯得十分的尷尬,隻有自己身邊唯一留下來的老家人葉福還叫他東家之外,他對外的稱呼隻能是一聲葉先生了。
葉好葉先生到了民國十二年,十分勉強的在天津國立銀行擁有著百分之十的股份。這隻是他家錢莊當年資金的二十分之一。
其實早在辛亥年間的革命中,寶興錢莊就已經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要不是葉先生的父親能想辦法和新興的北洋政府的某位要員拉上一點關係,哪麼,葉先生恐怕連這百分之十的國立銀行股份都不可能占到。
因此,在葉好的心底,他對當下的形勢感到了某種厭惡,但這厭惡感隻能深深的埋藏起來。些許世道的改變,不是靠一個人的情緒所能扭轉的。
這天,葉好又去了一趟位於津門東郊的十四鋪。
十四鋪是前清時期天津衛響當當的鬧市區,後來歸了一,專作古董方麵的生意,相當於老北京城的琉璃廠。
葉好一直都在古董、寶玩方麵有著相當濃厚的興趣。現在自己家道的狀況雖說日益衰落、舉步維艱,但這對這份愛好的執著卻一天比一天的更為熾熱和強烈。何況自己名義上在津門現今的國立銀行掛了個董事名號,但實際上並沒有絲毫的權力,除了每月初一的例會之外,自己不能也不可能參與到董事會的任何決策會當中,這樣,他唯一可以聊慰心緒的就隻有沉湎在散發著陳腐古意的玩意兒裏去了,或許這也是一種對往昔繁華落盡的追思手段罷了。但是,關鍵的一點是,葉好現在的經濟條件卻和當初不能同日而語。每月的所謂董事俸金隻能在維持生計之後留下一點的節餘,若是大老遠的跑到北京城裏去淘古物,那點錢便連路費都不怎麼夠,所以,他隻能在津門左右的地方去碰碰運氣,那這個十四鋪便是最好的去處了。
十四鋪的古玩商家大都認識這位葉好葉先生,也知道他口袋裏雖說沒有多少銀子,但那雙招子卻厲害的緊,也就是說,葉先生看過去的東西,假的真不了,真的**不會離十。所以,今天他在這地方一現身,就已有人給半山齋的老板唐積年打到了招呼。
唐老板在十四鋪算是個響當當的人物,這要歸功於他的那位在曹錕手下當議員的兒子。
民國這些年,中州處處狼煙四起,民不聊生。先是袁大頭稱帝,後又有張勳複辟,從翻雲覆雨的段祺瑞幾番沉浮到吳大帥擁立那位推車賣布出身的曹錕坐到如今大總統的位子上,若大個中華民國、北洋政府變的烏煙瘴氣,你方唱罷我登場,過早的顯出了它衰敗的氣象。唐老板的兒子是個典型的投機分子,原來曾在段芝泉身邊混過,後來見風使舵跟了曹琨一路真是青雲直上,到如今手裏有了權力,他老子也就隨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不過,唐大老板對別人如何如何那是不得而知,但對這家道中落的葉好葉先生卻是頗為敬重,不為別的,單為葉好在古玩行當裏的那份眼力。這不,今天,唐老板眼巴巴的等著葉好,就是因為他昨天剛剛到手了一件物事不知真假,專待葉好來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