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這鹿鳴春是船廠(吉林)的一個老店,皇上都去吃過飯,我們這裏在三十多年前開設的分店,怎麼會成為俄羅斯遠征大旅社,真醜!”
卡爾馬聳聳肩,說:“有什麼辦法。”
“改名之後,派老弟什麼新官職?”
“還是臭打更的……”卡爾馬皺皺鼻子,一臉嚴肅地說:“可責任重大了,過往行人再不可投宿了。”
“為什麼,這裏歸城防總管管理,安排的都是些過往軍政人員。”
“我們打魚的,才不關心這些呢!”博爾罕說:“我得回去,啁上幾盅。”
“老哥,有酒可別忘了兄弟呀!”
“你……公務在身啊!”
“屁……莫斯科來的官員今晚都去玩妓女去了。”
“怎麼都去了呢?”
“他們把今個兒叫做……禮拜六!”
“拿家夥來,”博爾罕一看不把酒分給這個酒鬼一點兒,他是走不回家去的。
卡爾馬拿出一個青邊的大海碗,博爾罕咕嘟咕嘟給他倒滿了。
卡爾馬坐在他的打更室裏,聽著窗外北風的呼嘯,雪粒塵飛,颯颯地撲打著窗楞,他就著一條鹹魚幹,自酌自飲,自唱自舞,很快就醉眼陶然了。不久,他伏在木幾上就打起呼嚕,這時瓦尼婭把窗紙捅了一個洞,向裏張望一下,然後向黑暗深處擺了一下手,從那裏跳出一個黑影直奔客房,進入伊萬的‘淖屋’(小單間屋),從牆上摘下圖囊,取出一卷圖紙,掩在懷中,把一隻箭頭放入其中,然後走出來,拉著瓦尼婭又進入茫茫風雪的黑暗之中了。
天亮之後,博爾罕遵令還得到江上去為軍需打魚,爬犁上裝著草料筐,還有水錐、攪羅子什麼的,博爾罕悠然地坐在上麵,旁邊是他的女兒瓦尼婭,背後靠著草料筐,到了城門口,瓦尼婭從爬犁跳下,揮著手囑托說:“天氣冷,早點回來!”
老漢拿出出城的通牌一晃,一個衛兵正要上前掀開草料筐例行檢查,瓦尼婭忽然對衛兵說:“我的腳凍了,可以進屋烤烤火嗎?”
“進去吧!”
衛兵放行了博爾罕老人,把瓦尼婭送進崗哨旁邊的屋裏,她剛進屋一股濃烈的“淡巴菇”味撲來,她一看爬犁已經在城外飛馳起來,馬上咳嗽幾下退出,說:“我受不了這味兒!”
瓦尼婭在回家的路上,一邊走,一邊回憶木果赫來雅克薩的一情一景,她有時感到這不是現實的生活場景,這是夢,美好的夢……不,是真實的,當他拉著她的手,拿著圖紙迅速離開鹿鳴春大旅社時,她沒感到嚴寒和北風呼嘯,路上尺深積雪的難行,可惜這段路太短了啊……忽然一種惆悵向她襲來,她不知淚水已經迷漫住了雙眼。
瓦尼婭再次振作起來,忙向城外那風雪彌漫處又望了一眼,她什麼都沒有看見,這根本不會看見什麼,因為哥薩克用木柵已經把城攔起來了。她忽然加快了腳步,想一步回家看看牆角的地方,那裏藏著一把珍貴的腰刀,那可不是一般的腰刀,刀柄上是閃耀光輝的金鏤和寶石,那是當朝的天子皇上贈給木果赫的啊,可是他把這心愛的寶物又轉贈給了他們父女……這太沉重了啊!
“讓我們再次相逢在雅克薩!”這是木果赫臨行時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瓦尼婭擦了一把流下的淚水,心裏喃喃地說:“皇帝啊,快派清兵來吧……派木果赫來吧!”
木果赫曆經艱辛、風險勝利地完成任務,把他同博爾罕、瓦尼婭在兔皮上畫出的雅克圖和土地測量員伊萬所測繪的雅克薩城防圖交給郎談和朋春時,這兩位都統都激動萬分,上前將木果赫抱起來,說:“你為我們的‘獵鹿隊’立下了大功勞,為國家立下了大功勞!”
就在木果赫曆經艱辛、風險,勝利地完成任務回到森林中去的時候,伊萬到了測繪現場,打開圖囊,圖紙不翼而飛,露出的是一支箭矢,他一下驚呆了,陪同保護他測繪的哥薩克小頭目也驚呆了,半天他們才高叫起來:“有人偷走了我們的圖!”
四門很快加了崗哨,嚴密搜索進出人員,城內出現了巡邏隊,見有可疑的人,馬上搜查、逮捕、關押、拷問……雅克薩一下陷入了白色恐怖之中。
丟了城防圖,這絕非是一件小事,城防總管同尼果賴的代表互相指責,最後竟至破口大罵起來。
“你們軍人失職!”
“你們政府官員失職!”
“你們——!”
“是你們——!”
“你們隻顧玩妓女!”
“你們把酒店侍娘的肚子給弄大了!”
——據說,伊萬為了躲避他的上司尼果賴的代表對他的懲罰,他當夜逃出了雅克薩,越過黑龍江,千辛萬苦地投到寧古塔。
——據說,巴海將軍曾經接見了伊萬,對他的投誠表示歡迎,但是他隨後指出,此地地僻人稀,除了大兵營就是大兵營,實無招待尼果賴閣下的測繪官員下榻之館舍,對此,表示抱歉!
伊萬被遣送回去了,據說在他臨刑時,他大罵阿列克塞·米哈伊洛維奇是殺人的強盜,尼果賴是騙子、無賴……
不久,朋春帶領著一個小分隊也回來了。他們在行獵中,主動結識了達斡爾、鄂倫春、索倫、費牙喀、奇勒爾一些少數民族部眾的獵手,同他們交了朋友,在篝火中對了“盅”,歃血為盟,結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