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諸葛緒領兵率先來到了大劍山下。他命令兵士安營紮寨,埋鍋造飯,自己帶領著幾員偏將來到大劍山下察看地形,為攻關做準備。隻見大劍山崛地而起,突兀險峻,好似一座高大雄偉的城郭,橫在他們的麵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仰望山巔,雄險的劍門關巍然屹立,猶如一把巨大的鐵鎖,鎖住了通往巴蜀的大門;城頭之上,旌旗獵獵,刀槍閃光,一股濃烈的殺氣直衝雲霄。從山腳下通往劍門關的那條陡路,有五六丈寬,一裏多長,像是一個豎起來的長梯子,斜搭在大劍山上。道路兩旁峭壁夾峙,懸崖相嵌,猶如兩塊夾板,把那長梯子緊緊地夾在了中間。
諸葛緒過去從來沒有到過這裏,隻是從書上得知劍門關乃天險之處。但究竟險惡到何種程度,他心中也不甚清楚。如今他身臨其境,不由得觸目驚心,暗自吃驚,接連吸了幾口涼氣:似這等天下無雙的雄關險隘,著實令人望而生畏,若要攻取它,又談何容易!隻怕是此關尚未攻下來,他屬下的兵馬就已傷亡殆盡。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別無選擇,隻能用兵馬的血肉之軀去填塞劍門關下的深溝巨壑,來鋪平通向勝利之路!
諸葛緒率軍來投鍾會的目的,就是要立功贖罪。這其中的功也好,罪也罷,都與他的命運息息相關,而與那些兵士沒有關係。誤失了陰平橋,其罪在他,若司馬昭怪罪下來,也隻能由他來承擔,與那些兵士無關;欲在攻打劍門關時建立戰功,將功補過的是他,甚至因禍得福、升官晉爵的還是他,仍與那些兵士無關。所以,在他看來,那兩萬多兵士隻不過是他立功的工具,是他贖罪的羔羊。他要把那些兵士的鮮血和肉體作為供品,獻給司馬昭和伐蜀之戰,以討取司馬昭的歡心,贖回他的罪過,保住他的官職和地位。至於那些兵士的生命和他們父母妻兒的命運,是不在他的顧慮之列的,即使那些兵士全部喪身於劍門關下,隻要能保住他雍州刺史的官位,他就仍然可以在一州之內為所欲為,作威作福。反過來,假如他為了保全那些兵士的生命而不去攻打劍門關,他就可能被削職為民,甚至身陷囹圄……鑒於這種考慮,即使劍門關是個刀山火海,是個無底深淵,他也要驅趕著那些兵士往上衝,往裏跳。隻有這樣,他才有可能立功贖罪,才有可能保住自己。
現在麵對著這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劍門關,麵對著即將展開的一場讓人不寒而栗的激戰,諸葛緒考慮的並不是那些兵士的生與死,而是如何用那些生命去換取更大的戰功,使他的功勞在贖回他的罪過以後還有多餘,還可以為他換來更大的官爵!
就在諸葛緒站在大劍山下,仰望著劍門關,思考著如何用兵士的生命去換取戰功時。薑維和張翼、廖化正站在劍門關的城頭之上,俯視著關下那些正在忙忙亂亂的魏軍。盡管他們無法看清諸葛緒,但從那杆已經豎起的大纛上,認出了這支兵馬是諸葛緒所率領的那批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對諸葛緒和這支兵馬,薑維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裏。他遙望著那些正在忙於安營紮寨、埋鍋造飯的魏兵,沉吟了片刻,輕蔑地一笑,不屑一顧地說:“鍾會真是個詭計多端之徒,竟讓諸葛緒和雍州之軍先來充當替死鬼,借以保存他之實力。”
廖化也已與諸葛緒的兵馬交過鋒,知其底細,微笑著說:“既然鍾會派遣諸葛緒前來送見麵禮,我軍如不笑納,便顯得有些不恭。依化之見,趁魏軍立足未穩之際,我軍可衝下山去,殺它個措手不及,以揚我軍威,振我士氣。”
“元儉兄言之有理。鍾會既然如此大方,送來了這份厚禮,我軍豈可不理不睬,拒之於門外,辜負了鍾會一片盛情美意!”薑維讚同地說,隨後又小聲地問著低頭沉思的張翼。“伯恭兄意下如何?”
張翼抬起頭來,瞧了瞧薑維,又瞅了瞅廖化,不無顧慮地說:“鍾會陰險狡猾,善用計謀,這會不會是他故意拋出之誘餌,意欲引誘我軍出關?我軍不可不防。請大將軍三思!”
“伯恭兄所慮極是,但也不必擔心。”薑維淡淡一笑,解釋道,“維已於兩日前派出多名探子,安插在大劍溪兩岸之山頂上,隻要鍾會率領著大軍一進人大劍溪峽穀,他們就會把消息迅速傳遞過來。如今尚未得到探子之報,表明鍾會至今還沒率領大軍進入大劍溪峽穀。諸葛緒邀功心切,孤軍深入,犯了兵家之大忌,理應受到懲罰。”
“既然如此,翼複有何憂!”張翼欽佩地看著薑維,感慨地說,“大將軍思精慮細,翼甘拜下風!”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維立即率軍出關,去收取鍾會送來之厚禮。”薑維高聲地吩咐著薑複漢,“去將那五千備作急用之兵馬調至城下,隨我出關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