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昭的後花園比魏帝曹奐的禦花園毫不遜色,園中假山崢嶸,怪石聳立,流水淙淙,曲徑通幽,茂樹婆娑,修竹弄姿,奇花鬥豔,異草爭芳,珍禽嗚叫,飛鳥婉轉,亭台錯落,樓閣棋布;更有那些形狀各別的牡丹苑、玫瑰苑、菊苑、梅苑點綴其中,使這座大花園一年四季樹長綠,花長開,鳥長鳴,香長飄,如同傳說中的仙境,人人其中,頓覺心曠神怡。
後花園中的菊苑,是一座梅花狀的花圃,周圍用竹籬笆隔欄,顯得別有一番韻味。此時正值菊花盛開的季節,各種各樣的名貴菊花競相怒放,綻絲吐蕊,流光溢彩,清香撲鼻,招引來無數隻五彩繽紛的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菊苑的正中央,有一座小巧玲瓏、雕梁畫棟的六角亭,名日“賞心亭”,是專供司馬昭夫婦賞菊用的,其他任何人,包括司馬昭的子女和姬妾,未經允準,都不得擅自在此賞菊觀花。
這時,司馬昭的夫人王元姬,正依在賞心亭的角柱上,一邊觀賞著四周千姿百態、五彩紛呈的菊花,一邊在等候著司馬昭的到來。
王元姬乃魏國蘭陵侯王肅之女,自幼貌美而聰穎,端莊而淑雅,且飽讀詩書,才智過人。祖父王朗非常喜愛她,常當著眾人的麵說:“興吾家者,必此女也,惜不為男耳!”王元姬自嫁給司馬昭後,孝敬公婆,教撫子女,統馭媵妾,治理家政。她不僅治家有方,把府中治理得秩序井然,有條不紊,而且通達事理,頗有見地,常為司馬昭排憂解難。因而,她深得司馬昭的寵愛,有難以排解的憂愁,常常向她傾訴求助。
現在,王元姬雖已年近五旬,人老珠黃,但司馬昭並未因她色衰而愛弛,依然對她寵愛如初,敬重也有增無減。盡管司馬昭的府中美女如雲,姬妾成群,善於撒嬌獻媚者不乏其人,長於邀歡爭寵者為數不少,她們依恃著自己的傾城傾國之貌,使出種種妖媚狐惑的手段,把司馬昭服侍得銷魂蕩魄,企圖以此來討得司馬昭的歡心,並進而取代王元姬的地位。盡管司馬昭也是個好色之人,恨不得占盡天下的美女。然而,他卻貪色而不惑於色,隻是把那些絕色的佳麗當做發泄淫欲、尋歡作樂的對象,把那些溫香暖玉的肉體當成消除煩惱、尋求刺激的工具,而沒有把她們當成有血有肉、有思維有追求的人。多少年來,他雖然幾乎夜夜要與美豔的姬妾翻雲弄雨,但卻從來不在那些姬妾的房中過夜,每次雲收雨罷以後,他還是要回到王元姬的牙床上去睡覺。隻有在王元姬的臥房中,他才睡得安穩、踏實、香甜。有時甚至當他正與姬妾雲雨大作、無所不至之際,隻要聽說王元姬有請,也會立即收住雲雨,去見王元姬……正因為如此,那些美姬豔妾雖費盡心機,耍盡花招,可始終誰也無法取代王元姬!
王元姬雖然與其他的女人有所不同,但她畢竟還是個女人,也和其他大多數女人一樣,對花卉十分珍愛。可是,不知是出於何種原因,她不愛那雍容華貴的牡丹,不愛那鮮豔嬌麗的玫瑰,不愛那冰清玉潔的梅花,卻偏偏對菊花情有獨鍾,百般珍愛。每當菊花盛開的季節,她常常整日呆在菊苑之中,流連忘返。所以,司馬昭便特意在此為她建造了這座賞心亭,以供王元姬觀賞菊花。
三十來年的生活經曆,使王元姬明白自己在司馬昭心目中的地位,知道司馬昭今天不會不來。因而,盡管司馬昭遲遲未到,她卻仍舊心靜如水,興趣盎然地觀賞著那片燦若雲霞、美如錦繡的菊花,毫無焦急的樣子,似乎完全陶醉在淡雅的花氣之中。
又過了好大一陣子,司馬昭才姍姍而來。一進入菊苑,司馬昭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鷹樣的眼睛卻放出柔和的光,連那長年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了,微笑著說:“今日諸事紛擾,無法脫身,讓夫人久等。抱歉,抱歉!”
王元姬連忙走出賞心亭,迎上前去,微笑著說:“大都督日理萬機,賤妾還以為今日大都督不肯賞光哩!”
“夫人有命,我豈敢不來!”司馬昭賠著笑臉說。
“大都督肯賞光,賤妾深感榮幸!”王元姬笑吟吟地說。
在司馬昭的府中,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隻要司馬昭和王元姬單獨在一起,所有的奴仆、婢女都必須避得遠遠的,不經呼喚,不得近前,若有違犯,必受處罰。因此。司馬昭一走進菊苑,那些侍奉王元姬的婢女都低著頭默默地退到竹籬笆之外。
司馬昭夫婦間還有一個“君子協定”:隻要他們單獨在一起,便免去一切繁文縟節,直呼其名。所以,司馬昭見婢女均已退去,便攜起王元姬的手,直呼其名地問:“元姬命婢女喚我至此,不知有何要事?”
王元姬微微一笑,也直呼其名地說:“子上何必如此多心。我今日見這菊苑中萬花齊放,甚是迷人,特命婢女請汝前來觀賞,以消解汝終日操勞之疲倦。”
司馬昭笑容可掬地說:“以我之見,元姬實乃菊神轉世。否則,世上之花千萬種,汝為何卻獨愛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