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摩天嶺……江油關……”鄧艾一邊喃喃自語著,一邊茫然四顧,出現在他眼簾的是起伏的峰巒、蒼莽的林海、枯黃的野草和躺臥的將士。
鄧艾的目光由遠而近,緩緩地移動著,細細地搜尋著,最後落在了身邊的那兩匹戰馬的身上。那是他和鄧忠的坐騎,從前它們膘肥體壯,毛色光亮。可自從跟隨著它們的主人進入摩天嶺後,已有十幾天沒有吃過精料,隻能靠啃食野草維持生命,已變得瘦骨嶙峋,毛色灰暗,失去了往日的威風和雄姿。此刻,它們正在饑不擇食地啃吃著枯黃的野草。
從陰平城出發時,鄧艾已經料到此次行軍的艱難,人行尚且十分困難,馬匹更是難以通過。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損失,他們隻帶著兩千匹戰馬進入了摩天嶺,而把大批的戰馬留在了陰平城。事情果然不出鄧艾所料,十幾天來,每天都有百十匹戰馬失足跌落進山澗和深淵,就連他那幾名親兵的坐騎也無一幸免。多虧這兩匹戰馬行動敏捷,四蹄穩健,才幸存了下來。
鄧艾久久地注視著那兩匹已經瘦得變了形的戰馬,呼吸越來越急促,臉色越來越難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重地長長地哀歎了一聲,低沉地問著鄧忠:“如今軍中還有多少匹戰馬?”
鄧忠並不曉得鄧艾的心思,就隨口答道:“剩下不足五百匹矣。”
“已不足五百匹……”鄧艾小聲自語了一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沉痛地說,“傳我命令:將戰馬全部殺掉,把馬肉平均分給每一個將士。”
“啊!”鄧忠大驚失色,尖叫了一聲,疑惑地打量著鄧艾,詫異地問:“父親要殺掉所有戰馬?”
“嗯!”鄧艾沉重地點了點頭。
“父親,這些戰馬可萬萬殺不得!”鄧忠慌忙跪倒在鄧艾的麵前,苦苦地哀求著,“父親,這些戰馬全是百裏挑一之寶馬,萬萬殺不得!萬萬殺不得!”
“此事我豈能不知?可人與馬不可兩全啊!”鄧艾滿臉痛苦的表情,哀傷地說,“為了全軍將士之生命,為了不前功盡棄,隻有如此……”
“這……”鄧忠無話可說了。是啊,戰馬再好,但它們畢竟是牲畜,無法與這萬餘名能征慣戰的將士相比。在這兩者隻可留其一的緊要關頭,父親就隻有選擇將士,而犧牲戰馬!
就在鄧忠愣怔之際,鄧艾東倒西歪地走到了他的坐騎跟前,艱難地彎下腰去,拔了一把枯草,送到了戰馬的嘴邊,一根一根地慢慢地喂著,好像是在故意拖延著時間。
那匹頗通人性的戰馬,並未意識到它即將成為將士們的口中之食,還以為主人是在與它親近,噅噅地叫了兩聲,一邊慢慢地晃動著尾巴,一邊緩緩地咀嚼著枯草。
隨著戰馬嘴唇的抖動,鄧艾的嘴唇也在不停地哆嗦;伴著戰馬牙齒的磕碰聲,鄧艾的牙齒也碰得咯咯直響;戰馬的尾巴每搖晃一次,鄧艾的臉上都要痙攣般地抽搐一次……
鄧艾剛把手中的那把枯草喂完,鄧忠便來到了鄧艾的麵前,苦哀哀地說:“父親,其它戰馬均可以殺掉,惟獨父親之坐騎殺不得!它曾幾次馱著父親逃離險境,對父親有救命之恩!”
鄧艾異常沉重地搖了搖頭,用手指輕輕地梳理著戰馬散亂的鬃毛,淒切地說:“我之老友,鄧艾對不起汝……來世汝變成戰將,我變成戰馬,馱著汝馳騁沙場,以報答汝對我救命之恩!”說罷,幾滴熱淚奪眶而出。隨後,他猛地轉過身去,不容置疑地說,“傳我命令:把戰馬全部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