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拿出衣襟中所藏秀女名冊,應屆秀女上三旗出身者十一人,請小主們一字排開,聖母皇太後口諭,“各位小主,出身高貴,氣質端莊,秀雅知禮,兩宮太後寄予厚望,切記靜心調養。莫好是非,盡早摒卻思親故之念,早日落梧成鳳,得展各自奇姿才情,承眷思澤。”
安德海又挪了幾步,下五旗擇出秀女已以三六為陣列,餘下一人額爾雅自恃阿瑪乃雲貴總督而好打聽是非,平日難與眾姐妹共處,方陣之中,各人不約而同地離了她,安德海看了看,指了指額爾雅,“小主暫歇一旁罷。”安德海看了看花名冊中額爾雅家世,在她名字上畫了個問號。娘娘有令,方陣之中,餘十八名秀女,擇品優且氣質高貴者十五名,四名落選者另作分配,額爾雅立馬不服氣了。
“她們是什麼東西,我……”
安德海回頭倪了額爾雅一眼,“小主,在宮中大忌,便是質疑主子決定。”
額爾雅一驚,她那野性子本就少受教管,又沒見識過宮廷之中你爭我鬥,一切隻由了性子來。安德海眼神淩厲,唇邊卻仍是順從的淺笑,額爾雅藏不住疑問,“那安公公的意思是我今日便可打道回府?”
陣列中的丫頭地埋者頭各自偷笑,安大總管隻無奈地搖了搖頭,“小主暫莫往心裏去,日後姐妹共侍一夫,甚於親生姊妹。今日相勸誡,隻望各位小主以和為貴,不受坊間流言所擾,紅牆之鬥,本乃平常家事,隻因外人霧裏看花,以訛傳訛,奴才特來澄清。一月之後,各位小主分配至各主宮偏殿暫居,主位待有能者居之。”
額爾雅總算鬆了口氣兒,原不是打發她回府,隻一月之後,她必以後來者之姿居於上位,額爾雅自認豔冠群芳,儀態萬千。事實上,她倒是算得秀氣,纖細峨眉如廉月掛空,細目一雙雖無鳳目飛揚之美,卻有黑曈襯得其光,鼻頭圓潤小巧,唇如魚肚,軟澤透華,不點而朱;隻論體態,亦算得輕盈,雖少了翩鴻之豔,卻增華美蜜感。
方才她到底是出了場醜,娘娘是皇上生母,要選品優且氣質高貴者,大約皇上便喜歡那樣兒的,額爾雅總算曉得,出身隻是進宮的門檻,裏頭的路,全靠自個兒花心思來摸索。
安德海拍了拍裾擺,抱拳福了腰身,“各位小主都乃有福之人,誰有緣與皇上結為伉儷,都是大幸一樁,一月以後,春節便是了,諸位小主獲兩宮太後特許,進宮一同共度新春佳節,這月宮中陸續有姑姑來指點各位小主梳妝打扮,儀表形容事宜,皇上跟前,斷莫僥幸,以醜博出位實乃自毀前程,唯卿卿佳人,窈窕淑女能得聖恩,望小主們切記謹言慎行,力圖早日得賜龍恩。”
二十幾個秀女個個恨不得把安大總管的話刻在腦裏印入心上,安德海瞟了瞟姑娘中站著一副無所謂模樣的榮玉兒,怕她又由著性子胡來招整治,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榮兒跟前兒,隻得將長話短說了去,“小主遲早要尋個靠山,普天之下,莫非黃土,你我兄妹一場,如今亦主仆有別。望小主凡事深思熟慮才好,年少之失,尚得天恩護命,魯莽之態需加收斂乃為長久之策。”
那些丫頭不願招惹安大總管,自覺散開了去,榮玉兒見眾人散了,便大膽問了,“你又打什麼啞謎,叫我進宮爭寵不成,爭了作什麼,那皇上於我而言和米足有什麼分別,還有你,總神神秘秘地謀劃什麼在,每次你這樣最後都不是什麼好事兒,這回你可別再弄什麼幺蛾子出來,我替你受都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你若哪日小命兒玩兒掉了,還指望你那美人媳婦兒給你守幾日節不成。”
“我的事兒,你操什麼瞎心,生了個短八字兒,沾著盡是為難事兒,你可能叫我安心幾日?”安德海打定“一去不複返”的主意,“隻不想榮兒跟著憂愁,宮中事兒夠多的了,你阿瑪給你安排了這樣好的歸宿,你幹脆爭氣也弄個娘娘當當,有個身份罩在那兒,日子也好過些,一年四季,吃穿用度,那隔了等級,差別大了去了,她們幾個中,有人作得皇後,有人格局乃貴妃,妃嬪之位,妹妹與人同場一競,再怎麼過不了心裏那坎兒,也得拿出貴人的儀態與人瞧瞧。隻作了貴人,賜居,宮女,年例,月銀,也才能夠打發跟你的人不是。不然糊裏糊塗地給人算計了,沒個名分。誰還曉得偌大個紫禁城還有個榮丫頭呐。”
“你說哪門子外行話呐,貴人是皇家養著吃幹飯的不成,作貴人主子,占間宮屋,四個丫頭伺奉著,吃皇家的,用皇家的,還想不伺候皇上?你當宮中管事嬤嬤都是木頭做的不成。”
“你願意伺候,誰能說個‘不’字兒。”安德海聲音小得隻有自己聽得見。
榮玉兒提了嗓門問道,“你說什麼?一個人嗡嗡什麼呢。”
“我說,你人都進內務府了,你願不願意,也得伺候,他是你夫君了,真正的夫君了。”安德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瞧著榮丫頭尋個好著落他便去了也記掛著,如今榮晉竟有本事叫榮兒作備選秀女,皇上便是與她無****纏綿的念頭,也不至於冷落為難她。“說什麼也無用了,榮兒終究要尋個好歸宿,哪裏有比跟了皇上更令人安心的,我這個沒用的哥哥耽誤了榮兒大好青春,不敢奢求榮兒原諒,隻盼榮兒把這一切忘個幹淨。”安德海的淚好像已快奔湧了出來,他迅轉了身欲離去,榮兒的聲音從後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