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交,泰殿的紅瓦上,日頭如常升起。
西主子自改戴大拉翅(大翅膀)後,腦袋上的負擔輕多了,亦同樣可以插配珠飾與絡子(中心結流蘇穗兒),也不用消磨大半天的功夫在西寢間梳妝打扮了,喜歡凡事有條理的西主子每日頭晚便吩咐秋雲取好她頭上要戴的,用木托盤將第二日要配好的頭正,鈺簪與絡子擺好幾套,隻待娘娘擇選。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工夫西主子便從長春宮收拾好自己,欲到交泰殿逮人。
果然如好所料,皇上與皇後還懶洋洋地睡在交泰殿的大床上,“聖母皇太後駕到……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太監請安的聲音劃過清靜的早晨,載淳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西主子撫子撫他的頭,“皇上多睡睡,昨兒個累了罷。”
載淳一溜便爬下了床,“還好啦,昨兒睡得挺好。”
西主子板著臉,皇上都起來了,元欣還睡得不知日月,載淳在一旁,西主子又不好發作,畢竟哪有額娘一大早闖到新婚小夫妻房裏,西主子強壓住心中怒心,“皇上,與皇後夫妻情深,令哀家欣慰不已,可後宮非皇後一人,皇上是否亦該多多關心慧妃等妃嬪?後宮雨露均沾,亦及皇室之幸呐。”
“慧妃?朕日後再去看她罷!”載淳在小福子的服伺下換好明黃緙絲龍袍,提起富察軒兒,他一個腦袋八個大。
西主子卻不依不饒地追問道,“慧妃賢德不遜於皇後,如今屈居妃從頭再來亦無怨言,皇上可該多關心好,以彌其憾呐?”
“那皇後……”
尚未等皇上話音落下,正巧元欣醒了,西主子皮笑肉不笑地紮她,“皇後娘娘,昨兒個睡得可好?”
元欣一臉窘態,一個字兒也不敢答,西主子先聲奪人道,“看來哀家打擾皇後睡眠了,哀家是否要略表歉意呐?今日哀家在西苑備下好戲,恭侯皇後駕到呐,你夫婦二人還有什麼未說完的綿綿情話,趁這好光景,快些說了,過些時日,皇上可沒閑功夫日日泡在你這裏!”
“額娘,為何要說這些話令朕難過呐!”皇上竟如同少時那般嗔嬌起來,一旁的元欣亦不自覺露出淺笑,隻若上天能賜個酷似皇上的孩子給她,亦好過夜夜弄燭的孤獨。
西主子正了正皇上的身子,“作什麼呐,你都多大了還這樣!”西太後惱怒地瞪了皇上一眼,“叫人笑話,成何體統,上朝去。”
皇上對於哄西太後高興有獨門密法,母子二人一麵走一麵談心,西主子跟在同治身後約半步的地方,“皇上,托大行皇帝鴻福,這數十年雖吾等僅及女流之輩,卻得盡天時地利人和,強族與吾簽定協議保吾族太平發展,議政王一人主持新政,雖遇阻力,亦一一得以化解,皇上可曾關注過相關政聞?”
“朕未曾刻意關注,因太傅平日專門給朕加課一時辰,講解日前國內局勢以及幕僚書生的先進意見,朕雖未親政,沒有在朝堂之上講述過朕的意見,但朕對當下國力心中有數。”
西主子略顯吃驚,“哦?尋到皇上之前?”
皇上將西主子領到自己的書房,“額娘,朕希望在親政之前多發現朝中體製缺漏,若眾臣不齊心,皇帝一人累死又有何用?”
“皇上想過自己的名聲沒有?對於兩次戰敗賠銀,而又緊隨其後是皇上大婚的花費,便是政府再賣力拿銀子出來培育人才,興建工廠,開礦造船,百姓亦不會買帳,滿朝文武亦埋怨頗多。”
“那什麼都不作,等待再次戰財,百姓便能買帳了?”載淳十分氣憤的回擊西太後,“若祖宗基業都保不住了,哪還有什麼皇帝,更休談‘名聲’二字。
”同治眼神裏的堅定令西太後心中暗歎,到底這一日來了,由不得她情願或不情願。
“額娘是否太累,需要休息?”皇上的眼神裏再無對母親的不舍與依賴,隻有勇往直前的堅決與氣勢,年輕的皇上氣血方剛,還未嚐到栽跟鬥的苦楚,什麼少時克扣他的乳母,青年失去的愛人,時間這解藥,不僅是忘情散,也是萬靈丹。
看著兒子堅定離去的背景,西主子垂下的長睫和一聲歎息也改變不了任何人的命運,她的失落再也不需要藏了,緩緩地,西主子走出書房(景陽宮)的大門。
“娘娘!娘娘!”榮玉兒的聲音在尚服局女官之職的磨礪中愈響亮了,她迫不及待地回來向西主子彙報,娘娘猛抬起頭,見得榮玉兒臉上的喜氣兒,便料想定是好消息,“怎麼了?榮兒,慢慢地說。”
榮玉兒跑得上氣兒不接下氣兒地喘,“好……好事……那米足……還活著……現在白龍老和尚那裏學醫,她若學成,回宮作禦前女醫官也好呐!”
西主子望著榮玉兒,“什麼白龍老和尚?米足是皇上特賜封號的承禦女官,她為何沒與你一同回來?”
“不可不可!”榮玉兒連連擺手,那白龍老和尚可是個老神仙!少時還救過皇上一命!難得米足合他眼緣,收作了徒弟,讓丫頭在那裏能學多少學多少回來,娘娘有所不知,民間都說‘都仙在白龍,屍也不在蟲!’米足真的是民間大夫都搖頭了送去的,如今活蹦亂跳的,奴才全部親眼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