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過分誇張,我怎能算美人呢?還是說,那日不能上演強搶民女的戲碼,令五皇子心有遺憾,欲想今日彌補?”文時雨嗤笑一聲,恢複如常的輕柔冷淡。
“叫我峻熙。”李隆琰蹙了蹙眉,鏗鏘有力說著。
“是,峻熙。”文時雨沒好氣地道,眼中全是無奈,心中卻在揣測,她那兩“好”姐姐何時會耐性告罄,找上門來。
果不其然,等五皇子扔下這副白玉棋盤,翩然離去後,文非墨緊隨而至。隻見她穿著一身白色琵琶袖,下身是一件十六幅馬麵裙,衣袍袖角,裙身腰帶上,皆繡著無比精致的潑墨梅花。黑幹紅花,錯落在白色的阮煙羅上,雅致而又奪目。
文時雨斜靠在榻上,冷眼瞧著她,這麼用心打扮,是要去見李隆盛嗎?
“二姐姐今兒好生漂亮,這是要出門嗎?”時雨語笑吟吟,故作讚美,實際上是暗中提醒她,該出門就出門,別在這裏騷擾她的寧靜。
文非墨可不是映姚那呆貨,自然聽出了這乍聽與平常無意實際上暗藏淩厲的機鋒。她仔細地打量著自己這個,印象中雖有不世之才,卻懦弱無比的庶妹,片刻,曼聲道:“城外水月庵的梅花開得極好,幾位閨中好友,邀我同去踏雪賞梅。隻可惜,妹妹你身體不好,不能同去。”
說著,她握住了時雨的手,猶如附身的毒蛇般,輕輕撓著時雨的手背:“妹妹,你看你,既然身體不好,就該好生歇息著。不要為浮華所惑,做出些不妥當的事情來。要知道,你的名聲,可是和府內眾姐妹的未來息息相關。”
這話,是意指她不夠檢點嗎?文時雨低下頭來,故作惶恐地說:“二姐姐,我……我隻是按照本分接待五皇子,並無做出任何出界行為。”
似是怕極,竟隱隱啜泣起來。
“本分?”文非墨一聲冷哼:“含山公主乃金枝玉葉,身份何等尊貴,你竟讓她喊你一介庶女為姐姐。五皇子日日如何殷勤出入,文府你的閨房之中?你能為文府榮耀出力自然是好的,隻是,別忘了,他可是天家貴胄。你們本就無名無份,若你一味進取……”
說到這裏,文非墨耐心告罄,便不想再浪費時間跟她瞎攪和。既已得知她已經不似以往般單純好操控,怎能隨她壞了自己的大事,於是直接出言警告:
“時雨,你可要循規蹈矩,若犯錯,連我也未必能夠護得住你。”
說罷,再也不看時雨,振袖離去。
她的身後,文時雨慢慢抬起了眼眸,麵上悄然掠過一絲的冷冽。
她竟然來警告自己?
白色的棋子上,殷紅的血色滴落。
她的聚瑞,她冰雪可愛的聚瑞,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親身母親是誰,隻一心拿文非墨當母親愛戴,可是即便這樣,文非墨也沒有放過聚瑞。
一想到那具被特意送到她麵前,被湖水泡的發脹的小小身影和那張緊閉雙眸的青色臉孔,文時雨隻覺得胸腔恨得馬上就要炸開了。
文非墨,文非墨,你終於忍不住脫下你的聖女麵具,顯出惡行了嗎?
你放心,今世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前世的指教,必讓你名揚天下,遺臭四海!
許是連番折騰,真的傷到了根基,文時雨一番激動之下,竟咳嗽得不能自己起來。她揪著胸口,在床上蜷成一團。暖色一邊心急地替她揉著背,一邊吩咐小丫鬟去奏請夫人請大夫,卻被時雨攔了下來。
她深知,自己這是因為情緒激蕩引起的。可是,日後她還要跟文非墨,跟李隆盛這兩個賤人爭鬥,如今連個小小的情緒都無法控製好,怎麼能行?她用力地扣緊手心,一遍一遍地將聚瑞的身形從腦中散去,而後,疲累地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城外北郊,蒼山翠水之處,依山而建了一處小小院落,院門口題四個大字:“一蓑煙雨。”
字是好字,筆走遊龍,虯勁有力,讓人一看,便覺一股磅礴霸氣撲麵而來,隻是,卻失了這名中的閑逸之氣。
天色有些暗,黑雲低沉,仿佛在醞釀著一場暴風雪。
雕花窗前,一枝鐵梅橫亙碧色窗紗之前。
窗內,李隆盛執杯而立,興味盎然地賞著梅。
酒是陳釀女兒紅,杯是百年白玉盞。人,自然也是皮囊甚好。眉如劍眼如星,未曾言,眸子裏一點寒芒先到,薄唇似熱還涼。一身的玄裳遮不住渾身散發的寒氣。
隻是,他並不是畫中走出來如玉公子,而是眼中有著濃烈的野心野心的王孫。
或許他偶有風雅閑逸之心,隻是王孫注定做不得無欲無求的公子,公子也得不了王孫的滔天權勢。
轉動了一會兒杯子,他許是覺得頗為無聊,將杯子送到紅潤的唇邊抿了一小口。
忽而,他的耳朵動了動。一陣腳步聲從院外由遠及近,踩著凍硬了薄雪,哢嚓哢嚓作響。
文非墨卷著一身寒氣出現在院中。
他望著她,頷首示意:“你來了。”
不待她回答,便執起酒壺,斟了一杯,從窗子裏遞了過去:“怎得今日來得如此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