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動情
畢顯回到住處時，夜已經過了大半，破曉已經來臨。師兄弟們還在酣睡，剛才的那些對話對他們來說，確乎是如此的無所謂，已經忘卻了。當對於畢情來說，安眠是不可能的。但他必須製造一個早已回來的假象。他躡手躡腳的爬上了床，輕輕的蓋上被子，翻了個身，做了一個熟睡裝。他知道自己不用裝太久，因為那般師兄弟很快就會醒來。
窩在被裏，盡管悶得慌，但他仍然是沒法入睡。這一天所經曆的事，在他走過的這十六年裏，是頭一回。他隻能去思考，去慢慢理清楚頭緒，否則隻能越來越混亂。但此時，他的腦海裏冒出的第一件事，不是斷絕劍法，不是與李任行的戰鬥，而是與秋若水的遭遇。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你的理智認定了這是無足輕重的，但偏偏心理的某根弦在某個時刻卻操縱了你，你不得不去想她，不得不去享受那根弦的震動所帶來的一係列情緒波動。畢情也的確是在享受著。
米白的玉女裙，那麵紗下晶瑩可人的小臉，在夜色的映襯下喧奪了萬物和星空的光芒。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美，一種讓任何強者掉盡尊嚴也願與之相廝守的美，那是一種令天地汗顏的美。而秋若水的美，堪比這種美，也超脫了這種美。
畢情的理智打了一個問號，他搖了搖腦袋，似乎想要擺脫這種情緒波動。但他失敗了，顯然這種波動已經同化了理智，而理智的微小抗爭隻是徒勞的。他甚至試圖想去思考斷絕劍法，但這仍然扼製不了一個聲音在他心中洞徹一切的呐喊。他摸了一下他的胸口，感覺酸酸的。他的嘴裏似乎抿住了一顆柔軟的糖，有融化一切的甜美，也有著粘附一切的魅力。
畢情翻了個身，麵對著那扇小窗，透過窗葉，他可以看見那個衝破黑夜的太陽，正在向天地傳輸一日的生命。他的內心也跟著雲湧，他在清晨最渴望的一件事，不是讓人們能夠確信他和李任行的死無關，而是能夠見到秋若水。而這秋若水，也像隱去的月一樣，隔著千山萬水。
當第一聲雞啼響起時，他幾乎想要一躍而起向秋若水的住處奔去。但理智總算是縛住了這匹脫韁之馬。畢情看了看四周的師兄弟們，都在睜著迷糊的睡眼，探看著周圍的人。
“畢情，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一個師兄叫了起來，他似乎對於畢情的回來感到詫異，其他人也圍了上來，清晨的生命力就這樣的躍動了起來。
“那就怪了，你居然毫發無損的回來了。”另一個師兄總算說了句人話，這句話說得親切了幾分，倒是讓畢情有點感動。
“什麼啊，我又沒犯什麼事，早回來了。”畢情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而且也裝得很像，人們都沒有懷疑。
“那師父找你談什麼了。”一個師弟問道了正題，畢情的目光稍微的暗了一下，他迅速的編織了一個謊言。
“我正要說這件事呢，不知是哪個缺德的冒充師父，騙我在寒風裏哆嗦了幾個鍾頭，我還以為師父是在修煉，心想等等吧，就在師父的門前蹲著等了好久。”畢情用一種有點激動的語氣流暢的說出了這個完美無缺的謊言。他知道，師父肯定沒有找他，那是李任行的計謀，而黃泉路上的李任行當然不可能來澄清這件事。
“哈哈，那還好，我們還以為你受罰了。”師兄弟們都笑了，可以說在天劍門十年，畢情從未見過師兄弟們這樣對他笑過。他感到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和他們統一了戰線，但無疑這一戰線很容易瓦解。
晨集的鍾聲響了起來，師兄弟們看了看太陽，確定了時間後，慌忙的穿上了衣服，往門外跑去。一大堆人的湧出壓得年久失修的木門基座“吱吱”的慘叫。但畢情沒有和師兄弟們一起出去，盡管他很想這樣做。但他明白，不參與晨集和晨練是他多年的一個習慣，如果冒然去參加反而讓人起疑。所以他隻能繼續留在屋內，躺在床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