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3)

第二天,我的課早早就結束了。下午兩點的時候小喜來到我辦公室,跟我講了關於那位女鋼琴家的事。

“關於你昨天說的鋼琴家吳世蘭,我問了學鋼琴的朋友,而朋友也跟她的教授谘詢過。那個叫吳世蘭的女人從小就相當出名。你聽說過那種望女成鳳的母親親手製造天才鋼琴家的故事嗎?她就是那種類型的少女鋼琴家。後來去留學,但是沒有更進一步發展就墮落了。

“本來是抱著成功的信心去留學的,但是落到如此下場,受到挫折的她便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美國男人傳出一些醜聞。對一個墮落的藝術家來說,這是一個很殘酷的結局。雖然在美國研修過鋼琴,但回到韓國後沒有一家公司願意接受她。大概就是這樣。在外國學音樂的韓國人還是比較多的。”

聽完小喜的話,我想起了妻子。我好奇的是,要是把這些話原原本本地告訴妻子,她會有怎樣的反應呢?她可能不會相信,我也不想打碎她的幻想。

小喜又開始了關於暑假旅遊的話題,好像是害怕我會改變和她的約定似的。我便明確告訴她,我們的約定一定會實現。

之後,帶小喜去市裏吃了午飯,我便獨自回家了。

進門時,發現門口放著一雙陌生的鞋。

“是不是有人來了?”

“是啊!昨天我跟你說過的那個人又來了。”

妻子在我耳邊說。

“你在說誰?”

“那個刑警啊!”

我的眉頭不覺地皺了起來。心裏念叨著,非要這時候來幹什麼!已經非常疲倦的我本來想洗個熱水澡,再舒舒服服地睡個覺呢!

我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的男子起身向我點頭致禮。

“咦,這是誰呀?”我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好久不見了啊!”

對方卻沒有一點兒驚訝的表情,並向我伸出了手。我們彼此握了一下手,其實我們多年前已經認識了。

“你怎麼會來我家啊?”

“是啊!很巧!”

我驚訝的是他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居然是刑警的身份,而他隻是用冰冷的表情回答著我。

“哦!原來你們以前就認識啊?”妻子驚訝地問。

“是啊!我們是大學同學。”

我隻是簡單地告訴妻子我們的關係。我向妻子使眼色讓她去泡茶,等妻子走進廚房,我坐到對麵的椅子上,再一次打量起了江武宇。

和我相比,他顯得憔悴蒼老許多。看來他從事這份工作以來,一定飽覽了世間的種種曖昧之事,而這一切都刻在了他的臉上。

我們今年都是四十一歲。我和他是同一年進的大學,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當時他就不是一個特別突出、特別引人注意的人。

我和他雖然關係一般,但也不至於視同路人。可突然有一天,他卻人間蒸發了似的消失了。

同學中途輟學的有很多,一般都是因為家庭的原因或是參軍的居多。也許他就是因為其中一個原因中斷學業的吧?真正的理由誰都不知道,之後我也再沒見過他。

沒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卻以一個刑警的身份出現在我家裏。當初看到他的名字而沒有記起他,也是正常的。

說老實話,我根本早已把他這個人忘得一幹二淨了,今天的相遇,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妻子端來香濃撲鼻的咖啡,邊放桌上邊對他說,你再喝一杯咖啡吧。看樣子,我回來之前他已經喝過咖啡或茶了。

我覺得老同學見麵如此招待太過寒酸,於是叫妻子去買幾瓶啤酒。雖然江武宇極力勸阻,但我還是大聲招呼在廚房裏忙碌的妻子,讓她去買啤酒。

二十年來難得一見,而且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麵,我們不得不在大白天就開始喝酒敘舊。

他這個人從來不把內心真實的想法透露給別人,讓人無法猜測他的內心。即使喝著酒,他也沒多少笑容,更找不到一絲愉快的情緒,臉色反而逐漸蒼白。

麵對二十年後重逢的同窗,我不僅無話可說,更找不到話題,最後甚至希望他趕快離開。可他似乎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

久別重逢,時間的距離已令我們失去共同語言,話題自然而然回到了大學時代。

“當時你中途退學後去了哪裏?”

其實,我對他的過去並沒有什麼興趣,但因為找不到話題,便順口問了一句。而他也巧妙地轉移話題,講了退學的原因和退學以後的事。

“其實,那時我根本無法繼續念下去了。我出身於一個農村家庭,考入私立大學,這對家庭來說是個很大的負擔。雖然當時考上了那所大學,但吃住都成問題,除了學習,根本不敢想浪漫的兒女私情。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去別人家做家教,但無論怎麼掙紮,怎樣努力,都無法念完大學,所以休學去當兵了。經過軍隊的磨煉,回首往事,不勝感歎。對那些浪費青春的舉止,最後變成一種憤怒,因為無法忍受自己不能像別人一樣盡情享受青春而憤怒。所以最後決定去參加越南戰爭。你知道我去越南以後變成了什麼樣子嗎?我被調往特種部隊,其實這是早有預謀的。

“我努力模仿越南人的行為舉止,又學了一年越南語,之後便喬裝成越南人,打入他們內部。那是玩命的行為,一旦被發現,結果隻有一個,就是被他們殘酷地殺死,而且一定是死無全屍。過了兩年那種見不得光的日子,感覺自己已經超越了生與死。覺得自己如同一頭野獸,道德心之類的東西根本不容我顧念了,明白了人類生存的本能,和殺死敵人最有效的辦法,懂得了生與死隻是一線之差,命運之類的鬼話在那裏都是扯淡。戰戰兢兢地度過了那段日子,回來卻成了個無業遊民。經曆了那麼多磨難,回來再念大學已經沒有意思了,一切都變得那麼虛無,那麼無趣……經曆過那麼多次生死考驗,再讓我重新走進學堂,實在想不出還應該學點什麼……覺得自己不再適合過以前的生活,所以完全沒有重返校園的念頭,一直無所事事地過了一段日子。可這怎麼能持續下去呢,我還得生活!不掙錢怎麼糊口啊!這時候正巧看到征聘警察的廣告,就去報名做了警察。我做警察也已經十年多了,期間早已結婚了,有了妻兒。現在的我,隻是一個很平凡的公務員。”

看著他一臉滄桑的表情,我突然理解了他此時的心情。

“你現在可以說是功成名就了,正兒八經的大學畢業,又做了大學教授。”他的語氣裏有點嫉妒,這使我十分慌張。

“算不上成功啊!我這兩天正猶豫著要不要辭職呢!”

“大學教授是人人敬仰的職業呀!怎麼想辭職呢?不是很好嗎?”

“社會認可有什麼用?你知道教課多無聊嗎?隻是現在,我還沒想好辭職以後該做什麼。但是如果沒有生活負擔,我還真想馬上就辭職不幹了。”

“你還是沒受過苦啊!”

“嗬嗬,也許吧!對了,你是負責這次謀殺案的警察嗎?”

他勉強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是啊!不是的話我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你當刑警多久了?”

“差不多有十年了。剛進警察局就做這個,一直到現在,真是膩味透頂。每次遇到刑事案件,總會覺得人性真是個琢磨不透的東西。每個人的麵孔都不一樣,每個案件也是不一樣的,而且每個犯人都有著獨特的犯罪心理。有時候覺得這一切真是神奇又奧妙。也許犯罪是人的本性,而且是永遠不可能消失的本性。”

“你說得很有道理!”我點頭表示讚同,“那麼每次破案後有沒有成就感?”

“成就感?嗬嗬!查案的時候,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判斷肯定是對的,一次都沒有。甚至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成了犯人。這次也是。當我進入死者的房間,突然有種錯覺,感覺殺死她的人是自己。所以一直沒敢親手檢查屍體,而是直愣愣地看著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