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色微明,高田的奧迪過了高速公路收費站駛向市內,他掏出手機按了鍵:“我到了。”
“去‘豪達’地下停車場等候。”變了形的聲音說。“今晚是平安夜。”
“知道了。”
報社小區外。宋嫂拎著一個保溫瓶匆匆出來走到巷子口攔了一輛出租車,普桑緩緩跟了上去。
出租車在“華苑小區”外停下,宋嫂走了進去。
普桑在小區外的馬路上停下,一個大衣領子豎起的男子下車跟了進去。
機場候機樓外,一輛警車停下,王烈和大劉下車走進大樓,他們都穿著便裝。
“豪達”周總辦公室。周總正在接一個電話,同時拿筆在記著什麼:“‘華苑’六棟一單元三樓右;好了,你們繼續監視,等會兒我派人來換你們回去睡覺。”
他放下電話,在電腦上敲打起來。
蕭媽媽家。
小蘭已經完全清醒,現在正坐靠在床頭,背後墊著一床被子;宋嫂從放在床頭櫃上的保溫瓶裏舀出一碗雞湯遞給小蘭:“這是我昨晚連夜煨的,你身體太虛,得好好補補。”
“嫂子,太謝謝你了。”小蘭接過碗,用湯匙舀著慢慢喝了一口,“好鮮。嫂子好手藝。唉,我這麼一來,把你們娘倆都給折騰得…”
“什麼話,平時哪有這樣的機會表現?”宋嫂坐在床邊看著小蘭,“我還就缺一個你這樣的妹妹呢。”
“可是你媽媽年紀也大了,還要她老人家來伺候我…”
“這孩子,”蕭媽媽進來了,“再說這話就見外了。”她過來摸了摸小蘭的手,“燒已經退了,等會兒我再給你打一針。小梅,這兒你就不用管了,快到醫院—”
“醫院?誰在醫院?是老宋?”小蘭驚訝地問,湯匙也停在半道上。
“沒事,沒事,”宋嫂連忙掩飾,“老宋的結石犯了,吊兩瓶水就沒事了。”
“嫂子,你沒說實話。”小蘭把碗放到床頭櫃上,伸手握住蕭敏的手:“快告訴我他怎麼了?”
蕭敏和蕭媽媽對視了一下,蕭媽媽點了點頭,蕭敏看著小蘭說:“他受了點傷,光盤也被搶走了…”
“他傷了?重嗎?都是我都怪我,我…”
“小蘭,小蘭,別急,這怎麼能怪你?要怪也隻能怪那些該槍斃的家夥。”蕭媽媽連忙寬慰小蘭,“快別哭,你這剛恢複。”
“沒事,小蘭,”宋嫂反握住小蘭的手,“他正在恢複,他很好,真的。昨天他還問到了你;我跟他說你很好。”
“嫂子,蕭媽媽,我剛剛掌握了一些重要情況,可是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找誰了。”
“小蘭,昨天孫雁還親自來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兒,我沒告訴她。據我看,她還是可以信任的。”
“可她是李強的部下,她要是知道了我在哪兒肯定會向李強彙報。”
“小蘭,你隻是推測李強可能是壞人,但你並沒有證據。”宋嫂說。
“小心無大錯。”蕭媽媽說,“誰也沒把壞人兩字寫在臉上。”
“我看這樣好不好,小蘭:我悄悄告訴孫雁,但不準她告訴任何人,隻讓她一人來見你;你把你掌握的東西交給她,也好助他們早日破案。隻有破了案你才能獲得徹底的安全。”
“那…就叫她晚上來好了;她救過我的命,我相信她不會是他們的人。”
刑警隊裏,李強坐在孫雁的位置上,抽著煙聽隊員們的彙報。小楊說:“關於小紅案,我們查到了她的一個老鄉,是個跟她一塊兒出來打工的青年,曾經追求過小紅;王處的意見是將其列為重大嫌疑人,但我們對他的調查卻始終沒什麼進展。”
“不是他幹的。”李強說,“這不是單純的情殺案和性犯罪。”他轉問彪子:“你那邊怎樣了?”
“胖子那家夥在審訊時說我不夠意思,嗬嗬。我說你們又沒幹別的什麼了不得的大案,你就都說了吧。這家夥也倒爽快,把違法聚賭的事實都交代了。他後來還很疑惑地問我:‘你們昨晚那麼大的行動,我們的內線怎麼一點風都沒透出來?’我說誰有那麼大膽?又問他誰是內線;他說他也不知道,但是曹陌苓知道。可是曹陌苓那家夥死硬,什麼都不說。”
“掃賭隻是我們的一項臨時副業,而且我們主要是想通過打掉這個團夥後順藤摸瓜,破獲更大的案件。”李強環顧著大家,“我們現在把重點仍然收回到吳禹案上麵來。小楊,你和調查組裏稅務局的哥們已經很熟了,等會兒你和經偵隊的人一塊兒到稅務局和銀行去,請他們將那幾家公司的材料調給你們。彪子到‘宏發’去,據廣州方麵的消息,高田的車已經離開那裏,但開車的是他的助手阿牛;他們可能是在某個地點進行交換,高田再自己把奧迪開回來。因此你的任務一是偵察一下他回來了沒有,如果他回來了,務必使其不再脫離我們的視線;二是設法獲得他的一兩根頭發。
“至於這個曹陌苓,就由我來親自對付他。”
“星光實業”大樓,五樓董事長辦公室裏,石建生坐在寬大的老板桌後舒適的老板椅上悠然地轉著;然後他停下來拿起桌上一份名單看了看,抓起電話撥了號:
“邱老,忙什麼呐?明天你千萬要給點麵子啊。”
“呃…呃…老石,我正在開主任會;明天…到時候再說吧。”電話斷了。
石建生楞了一下,隨即又撥了個號:“李檢…”
“對不起,我不是李檢;他到上海出差去了。有事請打他的手機。”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答道。
石建生放下話筒,又撥了幾個號,但不是人不在就是“正在開會”;石建生的臉色也漸漸陰沉了。他點著一支粗大的雪茄,抽了兩口又按熄了,伸手在電話機上按了個鍵:“給我備車,去市裏。”
市府,韓詡辦公室外間。
秘書對石建生說:“對不起,石主任,韓市長正在開會;您是不是等一會兒?”
“開什麼會,時間長嗎?”石建生看了看表。
“不知道。是市長辦公會;可能會開得很長。”
“那就算了。”石建生轉身欲走時又想什麼,回頭問秘書:“韓市長明天會參加我們的揭幕儀式嗎?”
秘書翻了翻記事本,抬頭告訴石建生:“已經安排了。”
石建生點點頭,回頭朝門口走去;在經過韓市長辦公室打開的門時他順眼看了一下,立刻呆住了:辦公桌上那隻醒目的水晶球不見了,代替它的是一隻竹製工藝筆洗。
石建生隻延遲了不到一秒,繼續走向門外,但他的步幅顯然加大了。
黑色的奔馳裏,石建生靠在後座上抽著煙,但煙灰老長了也沒彈。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把他嚇了一跳,手一抖煙灰撒在了褲子上;他顧不上去撣,連忙掏出了手機:
“是我。”
“我老林。你說話方便嗎?”
“說吧。”
“不要複述我的話:你做好準備,上麵的聯合調查組就要下來了,你是重點。”電話斷了。
石建生的額上忽然冒出了虛汗。他對司機說:“掉頭,回家。”
柳倩倩別墅。
柳倩倩在草坪上邊推著童車曬太陽,邊和幾個看起來和她差不多的女人聊天。有個女人忽然指著進口那邊說:“倩倩,你老公回來了。還是他們當官的好,想上班就去一下;不想上了就溜號。哪象我們家那個死鬼,整天忙得兩頭不見太陽。”
“要不然他哪有那麼多錢養你呀。”倩倩笑著連忙推著童車回了家。
剛買菜回來的小保姆接過童車,柳倩倩趕忙上了樓;石建生正在給誰打電話:“找到了嗎?那就快點;火燒眉毛了。”他掛斷電話,回頭看見柳倩倩正站在門口,便對她笑了一下。
“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柳倩倩疑惑地問。
“倩倩,是這樣:麥董已經為我們做好了安排,明天剪彩一結束我們就上飛機,先去香港住幾天,然後再去美國;飛機票都買好了。所以你要趕快做好準備。”
“怎麼忽然又這麼急了?”柳倩倩有點遲疑。
“這也是人家麥董的一片好心。再說我剛辭了官,有無數的應酬要對付,不勝其煩;還不如一走了之。不要多帶行李,反正還要回來住的;在外麵隻要有錢什麼都買得到。快作準備吧,我等一會兒還有個重要應酬非去不可;晚上回來再跟你說。”
石建生剛要出門又轉過身來對柳倩倩說:“先不要在外麵聲張,也不要對小保姆說。等明天要走了再告訴她,給她一筆錢,讓她守門就行了。”
刑警隊審訊室外。李強和一個夾著文件夾的女警匆匆出來,他邊走邊對她說:“我馬上到丁局那裏去彙報;你就在家值班,他們回來了就讓他們等著。”
李強的越野車剛拐出大門外,手機就響了:
“是我,請講。”
“李隊,那位老兄有點異常。他先去了市裏,時間不長又出來回了別墅;沒呆一會兒又出來回了家。”
“密切監視,不能讓他脫離你的視線一秒鍾。”
越野車飛快地駛進了局裏。李強下了車幾乎是小跑著上了樓。
丁局正在看一份卷宗,忽見門一開,李強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丁局,全招了,曹陌苓全招了。”他反身關好門。
“哦,可喜可賀。他怎麼說?”
“他承認,是他鼓動石建生投資那座娛樂城的;石建生於是授意‘星光實業’董事會通過了該動議。石建生跟他一塊兒去那裏考察過,並親口對當地銀行的負責人說:‘這筆錢是公家的,但也是我的自留地,因此沒有我的同意誰也不能動這筆錢。’但曹陌苓仍然背著石建生將這筆錢拿出來填了窟窿。曹陌苓許諾給石建生二十點的好處,既八十萬,並在錢到帳後立刻先期給付了四十萬。
“曹陌苓有一個小本子專門紀錄行賄的對象、時間、金額及次數;其中也有你的同事。我已經派人去他家取了。”
“幹得好。”丁局親自給李強倒了杯茶,“冰山終於露出了一角。李強,我剛剛得到消息:省裏已根據舉報組成了聯合調查組,馬上就要下來調查石建生了。”
“我說呢,他今天的活動有點反常;是不是他也得到了消息?”
“很有可能。要知道他那個網絡是很發達的。你們把他給我看緊了,要是他跑了…”
“沒有‘要是’。我立刻增加監視人員。”
“如果發現他要跑就先行拘捕。現在不抓他是時機還不成熟,證據也還不充分。”
“知道了。”
“孫雁在哪兒?她找到小蘭了嗎?”
“還沒有,我派她去對那人做最後的核實調查了。至於小蘭,如果她已經知道了什麼的話,那她肯定不會再去找石榴;她也不知道石榴已經不在家住了。因此她唯一的選擇就是找宋嫂;我已經把人撒出去到宋嫂的親戚們那裏去查找了。”
“盡快找到小蘭,一定要確保她的安全。”他拿起桌上一份文件遞給李強:“你看看,這是你進門前我剛收到的傳真。是最新突破:張麗已在老家被當地警方抓獲,她供認:在柳倩倩懷孕時她臨時充當了石建生的情婦,後來又告訴他自己被吳禹訪問的事;是高田脅迫她騙開吳禹家房門的,但她自己在門開後就下了樓;她不知道高田和石建生是什麼關係。”
李強一拍大腿說:“太好了,這回看他往哪兒跑。”
“李強,你立刻派人…不,還是我另外派人去把她押回來;你們立即全力追捕高田。”
高田在“豪達”地下停車場裏從周總手中拿到紙條後立刻將車開回公司,做了一番準備後他用手機打了個電話:“到了沒有?”
“到了。”是阿牛的聲音。
“到中心商城地下停車場等我。”
高田開出了普桑。從後視鏡裏他隱隱看到了一輛墨綠色的切諾基隔了好幾輛車跟在了後麵。
在商城地下停車場,高田駛過三根柱子後立刻停車拎著一隻旅行袋下來,閃到柱子後麵;阿牛迅即從另一根柱子後麵出來上車開走了。俄頃,切諾基跟進來從高田眼前開過跟了上去。高田立刻在柱子後找到掛外省車牌的雪鐵龍,開出停車場去了另一個方向。
彪子的切諾基隔著幾輛車緊跟著普桑。手機響了:“李隊,我正跟著他呢;他正在向西北郊方向去,可能是去會見什麼人。”
“給我盯緊了,我馬上派人增援;這家夥身上有槍,我們不能在鬧市下手;等到了較偏僻的地方再動手。”
“知道了。”
高田把車停在“華苑小區”外一間超市前的停車位上,下車進了超市。他閑逛了一圈,順便上了趟衛生間。衛生間的窗戶外就是小區內的一個小廣場,裏麵鑼鼓喧天,幾隊穿著紅黃白綢舞服的大媽大嫂老頭們正在起勁地打著腰鼓扭著秧歌;廣場上還掛著一條橫幅:“社區集體舞蹈大賽選拔賽”;廣場四周圍了不少人在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