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蕭一個人坐在破廟前發呆。
今天天氣很好，無論是趕路還是出遊，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在這陽光明媚的時節，周蕭竟然百無聊賴的在發呆。
他在想昨天的事情，他在想昨晚的決定到底對不對。
昨天比完武後，周蕭和阿飛躺在土地廟上聊天。
“什麼？闖蕩江湖？不去不去。”阿飛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
“不去？你不想做大俠了嗎？”
“想，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走出去闖一闖你是不是怕了所謂富貴險中求世界上沒有不但風險的好事江湖雖然危險但是我可以保護你我們互相扶持一定能闖出一片大大的天空……”周蕭完全不給機會，喋喋不休的說了起來。
“不是不是，”阿飛臉漲的通紅，“我才不怕呢！我也很想出去，但是我要服侍我娘。”
“啊？”周蕭完全沒想過阿飛會以這個理由來拒絕自己。滿肚子的說辭憋在嘴邊，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很小爹就去世了，是娘一手把我拉扯大的。她身體也不好，我要是出去闖蕩江湖，把她一個人扔在村裏，我不放心。”
周蕭忍了好久終於把“不是還有傭人麼”這句話憋了回去，身為周家公子的他，完全不會考慮到親人需要贍養這個問題。多的是手下和仆人。雖然他不知道阿飛家境如何，但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家是無論如何都請不起傭人的。
“那隻要你娘還在一天，你就不會出去？”
“是。”阿飛居然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這個表情是如此的欠打，讓周蕭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拳頭。
“那說句不吉利的話，萬一有天你娘西去的時候，你已經三四十歲了，怎麼辦？你不可能在那樣的年紀出來闖蕩江湖的！”周蕭從來沒聽說過這麼離譜的拒絕理由，他完全沒辦法理解阿飛，“你天生就是個練武的奇才，在這個小村子裏生活，隻會埋沒了你！”
“我不管。”阿飛依舊很堅定，“父母在，不遠遊。這是村裏的私塾先生說過的。”
周蕭看著眼前這個倔的可愛、又倔的可恨的少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自己的父親，是否也期待著自己能夠承歡膝下呢？周家少主的身份，帶給自己的，究竟是榮耀，還是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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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我開始很羨慕你媽。”後來有一次周蕭和阿飛談起這件事，“我覺得她有個你這樣孝順的兒子，真好、真幸福。後來我想明白了，我羨慕的應該是你。”周蕭抬起頭看著阿飛，“你其實可以選擇留下，也可以選擇離開。你有選擇的權利。而我卻沒有。”
阿飛早就下地幹活去了，周蕭似乎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決定，以至於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的發白了也沒意識到。這種不雅的下意識動作如果被鹿鳴雅舍的老師看見，肯定會用教鞭把他直接趕到訓練場上去罰站。
快到中午的時候，下田的人陸陸續續回來吃飯了，中午太陽毒，農夫一般都會呆在家裏休息。在回村的人裏，周蕭一眼就看到阿飛了。和周圍的人一樣的是，阿飛的臉上滿是汗珠，和周圍的人不一樣的是，他身上挑著一擔柴，鋤頭掛在扁擔的一頭，晃晃悠悠的。有點踉蹌的腳步可以看出他已經非常的疲憊，可他的臉上依舊是笑嘻嘻的。那笑容很淺，卻一直穿透到周蕭心裏。
這是個有靈性的孩子啊！卻注定要這一輩子被生活的重擔壓彎腰，不能堂堂正正的成為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周蕭堅信，自己的行為，是為了阿飛好。雖然不一定道德。阿飛是一隻鷹，注定不能呆在雞窩裏，眼睜睜看著阿飛被生活打敗，消磨成一個無知愚蠢的農夫，是一種罪過。
“阿飛，”周蕭假裝很隨意的走到阿飛身邊，接過他掛在扁擔上的鋤頭，“我暫時不想走了，可不可以到你家住幾天？”
“沒問題啊！”對於周蕭的留下，阿飛看起來非常快活，“我們還可以切磋一下武藝，上次你轉角踢我的那一腳真過癮，我還沒想到怎麼去防呢，哈哈！”緊接著他的眼睛又慢慢的暗了下去，“可是我家條件簡陋，怕你住不慣……”
“沒事，嗬嗬，我家以前也很窮的！”周蕭搶著說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周蕭沒有提到錢的事情。因為他忘了，事實上，除了僅有的幾次執行任務，他身上都不帶錢的。阿飛也沒有提錢的事情，因為他不好意思要。但他想起家裏已經快要見底的米缸，臉上的眉毛輕輕的皺了起來。錢並不是他最擔心的，他最害怕媽不給麵子當著朋友的麵狠狠的把自己罵一頓。
離家越來越近，阿飛的恐懼也越來越深，他似乎已經看到自己的老娘的指頭戳到自己的鼻子上了。家裏艱難的環境自己是知道的，上次阿娘生病，又撐著不肯讓請醫生，自己急的實在沒辦法，於是把老母雞的蛋煮了一個，拌在飯裏喂給她吃了。結果被狠狠的用藤條打了一頓，罵自己是敗家子，又說那些雞蛋賣了攢下的錢是給自己取老婆的，罵到後來，哭的震天響，害的阿飛不停磕頭認錯，好半天才算消了氣。
其實阿飛心裏很清楚，賣雞蛋攢下來的幾個銅板，換不來任何一家好姑娘的心許，可是老人的心，有時候就是那麼頑固。
阿飛突然又覺得很害羞。他不知道自己身邊這個年輕人是什麼來頭，可是無論從他的穿著打扮，還是從他的言談舉止，都能深切的感受到，至少他的家裏很殷實，搞不好還是大戶人家。想想自己家裏破敗的樣子、帶了缺口的碗筷、髒兮兮都有點發黴的棉被、以及哪張吱呀吱呀的床，他能住得慣嗎？他會嘲笑自己嗎？
推開一扇柴門，阿飛的家已經到了。阿飛理了理心裏混亂的思緒，假裝鎮定的把柴放在院子裏，對著裏屋大喊一聲：“娘，我回來啦！”
阿飛的家果然很簡陋，但沒有破敗之感。幾間土坯房幹幹淨淨，就連屋頂的稻草也都整齊的要命。院子很小，但頗為平整，靠牆碼著一堆劈好的柴禾，院角邊居然有一株含苞待放的蘭花。
出乎周蕭的意料之外，阿飛的母親竟然非常年輕，大概三四十歲，雖然看起來比較老，但是看得出來身體非常好。周蕭突然明白武俠小說裏都是騙人的，哪裏會是八十老母呢？一般女子十五歲就出閣，二十歲左右就生子了，按照五十歲知天命來算，阿飛起碼要熬到三十歲。何況農村婦女，雖然生活艱辛，但是由於長期從事勞動，身體一般不錯，隻要沒有大病大災，都硬朗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