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科茲洛芙斯卡婭譯／曹世文
秋天是美好的季節。誠然，秋天往往寒冷，多雨，令人不適……但也溫暖、鮮豔、一片金黃。這乃是我最喜愛的秋天。我喜歡觀察，樹葉怎樣漸漸地、而不是立刻變黃。有的花木尚妖嬈妍麗，一片翠綠，富於生命力，仿佛不願順從時序，不服老，不願死；有的花木則安於自己的命運，但，即使正在枯萎，也驕傲地保持自己的風韻，把花瓣染上一層迷人的暖色，好似為自己的成熟和永恒的使命——美化生活，為人們服務而感到歡悅。
五彩繽紛——由深黃、淺黃至深褐和淺紅一應俱全，公園和樹林多麼令人賞心悅目！在秋的靜謐中獨坐，讀書和遐想，或者在林蔭道上漫步，諦聽枯葉在腳下的沙沙響聲。多麼引人心曠神怡！秋天的氣味，秋天的夕陽暖烘烘地曬著所散發潮濕的氣味，堅果的氣味——這些氣味我在孩提時代經常聞到，因而對我格外珍貴。
在這樣的日子裏，真是思緒翻騰，百念叢生，遐想聯翩：事件，人物，不同的國度，各個生活時期以及與之密切相關的歡樂和感受。
回顧往事，眼前驀地像照片般清晰地呈現相會和離別的情景——那些冷落空寂的車站和機場，那時還難以相信，最親近的將變得如此遙遠……
事後，過了許多歲月，我會懂得自己的差錯和謬誤之舉。然而，唉，不能再從頭開始生活了……
往往有這樣的回憶：你為之感到自豪，不願使之有絲毫改變。而且，倘若在生活中再出現難以置信的情況，你還會這樣做的。歡欣，有時甚或自信，使你受到鼓舞，因為那時你早已懂得，並找到了唯一正確的道路。你會感到自豪，你雖曆盡滄桑，飽經困苦和不幸，卻能夠保持人的尊嚴、人的美德。
如若你不在家，而遠離祖國，則別有一番痛苦和鄉思在心頭。每個人思念的方式各不相同。有的人在道德和肉體方麵墮落了，另一些思想堅定的人則清醒地估價周圍的世界和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依然忠於自己，忠於自己的原則和信念。他們不致受意外事件的煩擾，因為他們都有抵抗力。對於這樣的人，我可以作一個簡短的斷言：他們是祖國的朋友和愛國主義者。
這裏，我不想談論那些卑劣、醜惡、可恥地出賣自己，出賣人民。出賣把他們哺養大、在艱難時刻保護了他們的祖國大地的人們。我不理解他們，無法想象他們的思路、所作所為和本質。我感到他們是這樣卑劣，他們使我義憤填膺，所以我不願意去想他們。
如果有人能達到一定的道德高度，而且不管任何風雨，在任何條件下總是感到自己是祖國的代表，那麼他就永遠不會失去自己的本色。
誰也不如由俄國遷來的人那樣思念祖國。其他民族甚至難以理解，為什麼俄羅斯人如此狂熱地眷戀鄉土。即便當你已熟知外語，找到了結合自己專業的工作，生活也已安排就緒，這另一個世界對你也是陌生的。
思念和痛苦不會平息，不會減弱……如果你的經驗、知識為其他年青一代人所需要，乃是人生一大快事。須知，人猶如大自然，是世代相承的。由年老的一代向年青一代的有規律的、逐步的過渡，頗似一年四季的更迭。世世代代汲取一切美好的、有價值的、珍貴的、人類繼續前進所不可或缺的東西，一代人替換一代人。
……寒冷的秋風刮掉了最後一些樹葉，雨水浸透了大地，空氣變得潮濕了，經雨水洗刷幹淨的屋頂閃閃發光，透過光禿的樹丫，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房屋和街道的輪廓。
一種特殊的平靜來到了，更為深沉思考的安恬狀態也開始了。思考什麼？思考祖國。思考時序。思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