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路過一家商場,門口擺著電器促銷,屈宸英人模狗樣地出現在屏幕上推銷一款牙膏,齜牙憨笑,像每天坐在村口田埂邊吃鼻涕的二傻子。
倍受電影導演青睞的第一小生擁有完美的麵孔,不像顧涵光那樣少年氣尚存的漂亮,他是英氣勃勃,臉部線條剛硬,用荷爾蒙塗寫出的俊美。
他經得起大屏幕的考驗,每個角度都毫無瑕疵,那是指不笑的時候。
一笑就顯得下巴和上半張臉不是同一係統,麵部肌肉扭曲,雖然比不了近來流行那隻神煩的doge狗,卻是另一種精神汙染,就像二傻子深信自己是道明寺,拖著大鼻涕現場表演酷炫王霸拽,讓所有看到的人替他尷尬。
沈約現在就覺得挺尷尬,站在電視機前左右望了望,埋下腦袋做賊一樣鬼鬼祟祟地走開。
短信裏約的地方在亮馬橋,沈約沒提出異議,不想告訴他自己要轉多少趟車才能準時抵達,她驚訝於他敢在公共場合出現,而另一種比驚訝更盛大的感情狂湧而上,衝淡了其它。
她說不清那是什麼,喜悅嗎?好似多了幾分酸楚;憤怒嗎?但是並不摧人心肝。
那更像是……委屈……
沈約看著映在玻璃門上的自己的臉,像是在審視那自己都弄不懂的內心。
對這個男人你仍然不能絕望嗎?他傷害了你,讓你對這個世界滿懷疲憊,但你唯一能傾訴的對象,唯一能依靠的肩膀,那個你想向他表達委屈,收獲安慰的人,依然僅僅隻有他一個。
她閉了閉眼,推開門。
這是一間日本料理,內部裝修的像所有日料店,到處是藍色的大大小小的布,牆上掛著粗製濫造的浮世繪,菜單上中文和平假名混雜。
沈約找到一個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臉對著門,緊張地盯了許久。
非周六日的中午十二點,店內沒什麼客人,沈約怔忡地看著,手扶在身側。她的左側是半米高的木頭隔出來的廂間,隔間外有一個小小的水池,池上架著木橋,紅紅白白的日本錦鯉在橋下遊來蕩去,有時沿水流從隔間側旁經過,抬頭看她垂向水麵的手指。
她無意識地用手指敲著木頭,一下、兩下、三四五六下,直到腦子裏浮現出似曾相識的畫麵:一隻白得像脫胎瓷器的手,骨節修長,有力地敲擊在黑色皮革上。
門開了。
店員用日文說著“歡迎光臨”,沈約驀地醒過神,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目標明確地向她走來。
“嫂子。”屈宸英的助理孫堯揚手打個招呼,滿臉笑容地坐到她對麵,“好久沒見了,您瞧著可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漂亮,把我今天見那幾個北影的新人全?比下去了。”
孫堯也是南方人,不知有意或無意學了滿口京腔,見人就恭維,卻總給人一種浮誇的不真實感。
沈約很失望,又知道不該失望,然後對自己更失望。
她用手撐住額頭,沒理孫堯,靜靜地平複了一會兒。
孫堯頗能給自己找台階下,嗬嗬地樂了半天,又拿過菜單叫服務員點單,大呼小叫,一個人也營造出滿堂彩。
沈約等服務員走了才抬起頭,不想聽他廢話,直接問:“他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