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先前就已經生下了膠東王劉彘,時間是景帝元年(公元前156年)七月七日的早晨,地點在猗蘭殿。懷這個孩子時,王娡“夢日入懷”,這自然又是古代人“神化”某個人時編造的老掉牙的故事,但生下來的皇子劉彘確實打小就很聰慧,所以在他七歲的時候,劉啟給他改名為劉徹。《漢武故事》記載說:“上曰:‘彘者,徹也。’”劉啟為了改名這事情還專門給“彘”字作了解釋。總之,七歲時劉彘就“聖徹過人”,因而很討父親喜歡。
也恰恰就是劉徹七歲那年,劉嫖找上門來了。大家可別忘記,王娡本來就是奔著權力和財富進宮的,所以王娡一聽到劉嫖要把她的女兒嫁給劉徹,心裏立馬樂開了花,當場答應下來。後來劉嫖還親自帶著阿嬌見了劉徹,劉徹色眯眯地對眼前的小美人說:“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漢武故事》)劉嫖一聽也很高興,兩家立馬聯姻,這場政治聯姻將王娡和劉嫖的利益捆綁在了一起,劉嫖必須幫助王娡和劉徹,這樣自己的女兒才有機會母儀天下。
然而,陳阿嬌步了薄皇後的後塵,在武帝朝一直沒有生育,最終以行“巫蠱之術”詛咒劉徹為名被廢於長門宮,鬱鬱寡歡。事後她還特地請來大才子司馬相如作了《長門賦》,意圖挽回劉徹的心,但劉徹那時已經急著寵幸別的姬妾,把她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隨著王娡和劉嫖的聯手,栗姬和劉榮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母子二人終將承受他們在政治上的幼稚給他們帶來的苦難。
郅都之死
在劉嫖和王娡的聯手下,栗姬最終失寵,太子劉榮被貶為臨江王。三年後,栗姬早已鬱鬱而終,而劉榮也被酷吏郅都逼死。然而惡有惡報,郅都也沒有好下場,不論他多麼忠誠,竇猗房最終還是殺了他。後人由此可以得出一條屬於專製者的哲學——外姓奴才永遠比不上自家的。
栗姬的悲劇除了王娡和劉嫖的外力造就外,她本身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有一次劉啟不舒服,心情也很差,栗姬在旁邊侍奉,劉啟就對栗姬說了許多讓栗姬在他死後照顧好諸皇子的話,說:“百歲後,善待之。”(《史記·孝景本紀》)但栗姬就想了啊,那是你和其他女人的孩子,憑什麼讓我照顧?因而麵露不悅。劉啟一看栗姬的麵色,心中也有些厭煩,覺得栗姬小女人的樣子很討厭。
劉嫖對付栗姬的辦法就是天天在劉啟耳邊說她的壞話,說她常常在劉啟寵幸別的姬妾時在背後咒罵、吐口水,“挾邪媚道”(《史記·外戚世家》)。錢鍾書說,“媚道”就是“厭魅”,也就是巫蠱之術。這麼重的罪名放在栗姬身上,想讓劉啟不討厭栗姬都難。
劉嫖從來不在劉啟麵前直接誇獎王娡,而是一直講劉徹的好。劉嫖心機深,她知道,如果成天在弟弟麵前講弟媳的好,那擺明了就是和弟媳有勾結,而說劉徹的好就不同了,這叫關心晚輩、關心帝國權力中樞的下一代。劉啟每天聽著劉嫖在耳邊叨叨,時間長了也覺得劉徹這孩子不錯,加之又想到王娡懷劉徹時“夢日入懷”,心中的天平也就傾向了王娡和劉徹,但還是舉棋不定。
最終給了栗姬“臨門一腳”的是王娡,當她知道劉啟已經開始對栗姬不滿的時候,就故意派人攛掇大臣們向劉啟上書,要求立栗姬為後。一次下朝後,當時的大行(主管官方接待工作)向劉啟說道:“子以母貴,母以子貴。今太子母無號,宜立為皇後。”(《史記·孝景本紀》)這話在栗姬得寵那會兒說一點問題都沒有,說不定劉啟還龍顏大悅,賞他點什麼;然而此時再說,無疑是把栗姬母子推進了火坑,所以劉啟當場大怒,大約想著這是栗姬找人來逼他,因而對著大行罵道:“難道這他媽的也是你配管的事情?”一怒之下殺了大行,將太子劉榮貶為臨江王,而栗姬則最終憂憤而死。
這大行真夠蠢的,專製帝王無不是殘忍霸道之輩,他們最憎惡的就是別人來幹預他們家族的事情。因為在他們眼中,除了自己家族的人,剩下的都是比自己卑賤的人。他們不是不聽勸諫,而是打心底裏覺得大臣們不配對著自己的私生活指指點點。若幹年後,唐高宗李治要廢掉王皇後改立武則天時,裝模作樣地詢問老臣李勣(徐世勣),李勣直接說了句“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資治通鑒》卷一百九十九)這話說的,相較於漢朝這位大行的言語,實在是滑頭了許多,精明!
仔細分析栗姬的悲劇,她在政治上的單純和幼稚一手葬送了她。她應該早早地在得寵時就搶來皇後的寶座;她應該在劉嫖上門提親時許下親事;她應該在劉啟麵前顯得更為大度包容一些……然而這一切她都沒有做到,或許她還以為這種小女人的脾性可以討得劉啟的歡心,然而後宮始終都帶著政治色彩,而皇帝,在其中扮演的並不是丈夫的角色,說得直白點,他隻不過是要給自己的家族配種罷了。他才不在乎什麼你愛我我愛你,他隻在乎自己的家族對最高權力的掌控能否得到延續。後宮的女人上至皇後下到姬妾在自己名義上的“丈夫”麵前從來都是卑微的,因而,隻有卑鄙才能成功,隻有勾結才能取勝,王娡懂,而栗姬卻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