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雲頂,夜色也無遮無攔地包繞過來,莫邪坐在夜色裏,身邊隻有一頂幽暗的燈。
他坐在幽暗裏,麵上沒有表情,吊梢鳳目冷冷落在春衫冷麵上。
春衫冷訕訕地,知道藏不住了,便伸手從褲袋裏掏出一艘小紙船來,“主上英明,小的,小的是給偷偷帶回來了……”
莫邪接過小紙船來,湊在鼻息之下。
小紙船已經有些殘破了,顯然那孩子幾番摩挲過。又因為咽氣的時候還攥在掌心,於是已經被壓扁了。可是即便如此,莫邪依舊能從那些折疊的褶皺裏,嗅到熟悉得味道――不是化妝品,而是體香。
那是沫蟬獨有的氣息。
那晚共眠,他已經仔仔細細嗅遍了她周身上下。她身上所有能散發出來的各種氣息,都已在他腦海中備案,隻需細細一縷,他便能認出她。
小兔的死,染上了沫蟬的氣息。
十年修得同船渡,沫蟬竟然在鬼使神差之下給小兔折了個紙船。小兔離去,便會帶著沫蟬。
莫邪起身,披滿周身夜色,看都不看春衫冷,便走出門去。
新生入學,每年都有幾科“必修課”。比如聯誼喝酒。
莫愁成績拔尖,相貌俊美,又是好脾氣,於是剛入學就成了生物係女生們的王子。每天總是被各種理由拖去參加各種聯誼。
這晚他又在酒後回來,體貼地將每一位喝高了的男男女女挨個地送回宿舍去,這才轉身回自己的宿舍樓。
卻沒成想,在樓下聽見這樣冷冷的奚落聲,“喲,師太酒量不錯呀。果然是酒肉穿腸過,毫無醉意留啊。”
莫愁心下一哆嗦,卻望著那立在街燈下的倩影笑起來。
他前前後後跟幾十個人喝過幾十場酒了,旁人都以為他是最早喝醉的,他們自己卻都醉得不知道最後是被誰給送回宿舍去的――莫愁還以為隻有自己知道,自己壓根兒就一點沒醉呢。
對於他們來說,這麼點酒算個P啊。
“你怎麼又猜著了?”莫愁凝著沫蟬樂。
沫蟬興趣缺缺地擺了擺手,“不用猜,一看就知道了。”
兩人走到校門外的超市去,莫愁給沫蟬買了酸奶,兩人坐在馬路牙子上喝。
“怎麼了?”莫愁也不用猜,一眼就看出來沫蟬有心事。
酸奶喝進嘴裏果然酸,沫蟬扁了扁嘴,“師太都是管超度亡靈的哦?你既然是莫愁師太,也有這個本事吧?”
莫愁沒聽懂,“你不會真把我當尼姑吧?”
沫蟬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尼姑。你是――狼。”
饒是向來冷靜從容的莫愁,也被沫蟬這一句嚇得直接從原地蹦起來,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盯著沫蟬,“沫蟬,這個玩笑不好亂開。”
“呸。”沫蟬伸腳踹起點塵土,都揚向他,“我都知道了,你還裝無辜。師太,你敢瞪眼睛把我當白癡!”
莫愁又盯了沫蟬半晌,這才知道完蛋了。他底氣都沒了,期期艾艾坐下來,“內個,不會是紅禾那熊孩子泄的底吧?”
紅禾是剛能兩世轉生成人的小狼,深沉度什麼的當然比不上他們這些當長輩的。
沫蟬有點得意地冷笑,“哼哼哼,小紅那低段位的,我才不稀罕去炸!告訴你實話吧,是你家小爺自己泄露的!”
一想到這個,沫蟬就挺痛快的。莫邪很了不起麼?還不是被她扯住了狼尾巴!
莫愁一聽是莫邪,五官都木了,“竟竟竟然,是小爺……”
絕對沒想到。
“舉一反三,那麼你們三個、小紅、綠蟻便也都是狼人了。”沫蟬抬頭望漸漸趨圓的月亮,“還有青岩的一些親族,也都是狼人吧?”
莫愁小心地覷著沫蟬。知道他們都是狼人之後,正常的人類都會驚嚇尖叫,繼而退避三舍,嚴重的則要報警求助――這些事情在這麼多年裏,從來未曾少過。
沫蟬她,也會這樣麼?
沫蟬感知莫愁目光,聳聳肩淡然地笑,“幹嘛這麼看著我?不明白我怎麼猜著的?”
“其實一點都不難,隻要有一點線索,順勢推理就出來了。”沫蟬輕歎,“難的不是推理,難的是要戰勝自己的心。開始是怎麼也不敢相信;如果肯信,那自然就沒什麼難的了。”
就像老人們總說:信則有,不信則無。
“你信了?”莫愁垂下頭去喝酸奶。
“嗯。”沫蟬聳肩,“相信了才覺得,狼就是狼吧,也沒有什麼可怕。隻要你們控製好自己,別亂變身,別傷人,那就也無所謂了。”
莫愁無聲地,長長舒了口氣。
沫蟬扭頭瞪他,“我就是來問問你,你們既然當狼人的,總歸有些超出我們普通人類去的――手段吧?或者叫法術?你有沒有辦法幫我超度一個小小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