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江寧醫院安全,那是因為沫蟬對江寧醫院熟悉得跟自己家似的。整個大樓的布局,哪個辦公室是哪個科室,她全都了然於心。這是多年前暗戀江遠楓時候養成的習慣,每周幾乎都去一趟江寧醫院,這樣走著走著就熟悉了。
說到底,她對江寧醫院的危險與安全,都是因為江遠楓而起。
沫蟬想到這裏,心底不由得也是惆悵。
她變換了下裝扮去的江寧醫院。好在醫院生意好,每天總有形形色色的人進出。
沫蟬特地去了兒科。兒科最熱鬧,外頭的等待席上總是孩子哭、老婆叫的。每個孩子身邊也都跟著好幾個家長,所以除非火眼金睛的,一般還真不好分辨哪些人是真來看病的,哪些人是她這樣打醬油的。
今天兒科主任也正好出門診,掛她號的患者那真叫人山人海。兒科主任是江寧醫院特聘來的兒科專家,於是江寧醫院的兒科在本城是一個招牌科室。
掛上號的家長都說幸運,可是沒看幾個門診,主任竟然就被人叫走了。外頭等待的家長都要暴動了,護士急忙出來解釋,“咱們住院部有個患兒病危,各位家長多多理解一下!”
又有患兒病危?沫蟬一皺眉,綴著主任的腳步跑向住院部那邊去。
跑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手術室外一片哭聲。沫蟬向在場的一位患者打聽,“那孩子,多大啊?”
“唉,才三四歲啊。這麼點的孩子,沒想到就走了……”
沫蟬抬起頭來,小心望向周遭的人。亂糟糟一團人裏,幾乎都是滿麵悲戚與同情的,卻有一個老婦有些奇怪,雖然麵上也是難過的樣子,可是眼睛裏明明閃過一串喜色。
那老婦五短身材,很胖,腰腹圓滾;頭發梳成光滑的髻,髻上固定了枚銀簪。看上去很老派,卻塗著很厚的口紅,讓人覺得突兀。
沫蟬小心跟著她,果然見她找上了死者的家屬,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勸說,“孩子走了,哪是光忙著入葬的事情就算完了?孩子走的時候還這麼小,你不怕她到了陰間孤單不說,還受欺負?”
“孩子沒福長大成人、立業成家,可是咱們當長輩的,可怎麼好忍心看著她就這麼走了呢?”
家屬們原本悲痛欲絕,這一刻怕是隻要能平複一點對孩子的思念,便什麼都願意撒出去的,於是便問那老婦,要怎麼破。
沫蟬屏息凝神聽著,終於聽見了老婦嘴裏吐出來的“陰婚”兩個字……
一單生意搞定,方婆喜滋滋朝外走。她卻沒走正門,循例特地拐了個彎兒先到太平間去一趟。她是做鬼媒婆的,自然要與看守太平間的工作人員打好關係,才能第一時間知道太平間裏最新來了什麼屍首,也好尋找方便她做生意的。
鬼媒婆也是媒婆,而且做媒的難度比給活人的還大,於是方婆也是格外耳聰目明。剛走出醫院側門,拐進無人的小巷,她就停了腳步,冷冷扭頭向後,“這位,您都跟了我一晌午了。不知道有什麼好事兒找我老婆子啊?這裏沒外人,不妨直說吧。”
竟然被發現了……
沫蟬隻好壓低帽子走出來,兩隻手揣進口袋裏,“其實,是想請婆婆您幫著做一樁生意的。”
沫蟬腦子轉得快,就胡謅說自己有個小表弟,也是才沒了。是家裏的獨子,倍受家人寵愛,沒想到這說沒就沒了……悲痛之下,家裏人無論紮什麼車馬、焚多少冥錢,都覺得不足以發送那可憐的孩子。後來聽人介紹說,有陰婚這麼回事,就想請個明白人給看看。
方婆一聽生意上門,自然開心,便仔細詢問,“令弟幾歲啊?屬什麼的?入土了沒?火化了還是沒有?”
“啊?已經火化了啊,唉,那就太可惜了。不是老婆子我不幫這個忙,我也想賺這份媒人紅包是不是?可是已經火化了就沒辦法做成陰婚了,總不好將兩瓶子骨灰並在一起就算並骨啊……這都是新時代的規矩,陰間那邊不認可的……”
“婆婆的意思,是沒有火化的死者,才能舉行陰婚麼?可是現在國家的法律……哪裏能有人不火化就下葬啊?”
沫蟬的問題,方婆一點都不吃驚,仿佛都聽過千百次了,“哎,你們小年輕的就是不懂。國家是有法律,但是具體怎麼做,還不是看咱們自己!尤其你那小表弟是幾歲大的小孩兒,你說就算不火化了直接埋,誰還忍心說什麼的?”
“那要是大人呢?”
方婆上上下下打量沫蟬,城府深深地笑,“那也不是沒有法子。中國這麼大,城市不行還有農村,隻要你舍得出錢,什麼變通的法子沒有呢?”
“啊……”沫蟬點頭。
方婆子將一張名片塞進沫蟬手裏,一笑就走了,“令弟已經火化了就沒法子了。不過日後你們要是想給令弟送點什麼東西,倒是可以找我的。”
沫蟬低頭看手裏的名片,原來方婆還經營著一間喪葬一條龍的殯葬公司。沫蟬聳肩,真是專業人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