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這一個,便有第二個,第三個。我也想似你們這些遊俠兒浪蕩兒,對什麼看不過的事情都管一管。”
“但我是淺草寺的貫首。我身後也有百十戶人。”田中昭德的情緒已經明顯有些不對------李懷宇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中年人露出這樣的神色。有些悲哀,有些絕望的神色。
“我是淺草寺的貫首。貫首。但貫首這又修的是什麼佛呢。到頭來卻是連普通人都不如。我們這天天禮佛的,最後又是禮了誰呢。”
“到頭來,卻是誰也沒有禮到。自己倒是過的清淨逍遙。”田中昭德越說越激動。李懷宇知道。這些疑問,肯定早就存在了。隻是田中昭德沒辦法對任何人說,問誰也問不到一個答案。那個中年男人的遭遇則點燃了田中昭德積攢了許久的情緒。正趕上李懷宇這麼個不算是外人,也不算是內人的人,客逢此處,傾訴起來,便收攬不住。
“天天念著救救救救救。救你,救我,救他,救世人,救過去,救未來。真來了事,倒是誰也不敢救,畏手畏腳,這貫首,當來幹嘛呢。”
似乎是猜到了李懷宇在想什麼似的,田中昭德又開口:“這些話,這些疑問。我也不是沒有跟誰說過,當年我也問過師父。”
田中昭德倏然回憶起那時的情景。
“師父。佛經上說,要渡世人。”
“問心無愧即可。”
“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哎。”
隻記得老和尚一聲歎息打在空氣上,剛剛倏然而至的情緒卻又遽然無蹤。有些問題,別人是給不了答案的。
“也罷也罷。師弟難得來我這兒,何苦談這些事情。”
“何至於。”
“不至於,不至於,還是一湯三菜?”
“一湯三菜。”
“味噌湯,金槍魚,海鮮咖喱,烤小牛肉。還不賴?”
“還不賴。不過還是更想師哥的奶汁烤菜。”
“那便加一道。”
“不壞了師父的規矩?”
“規矩這東西,在吃上麵,總要體貼一點食客。哪有讓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的道理?這懷石料理,怎麼也走不出去,偏安關西一隅,怪誰?還不是怪了這規矩。”
“倒是我著相了。”
“可不。”
田中昭德說著,便走了出去。留下李懷宇一人孤獨地飲著茶。
李懷宇不自覺的便想起田中昭德說的那個男人。
一時間覺得生活實在是頗有苦澀。
“哪有談開了,把人談放棄了的。分明是掛念太多。”
田中昭德那略有顫抖的語氣,像一團團錦簇花朵般綻在李懷宇耳邊。
應該是曇花,因為霎時那聲音便消失了。
又想起角川春樹。所謂的大人物,早該心如鐵石的人。
抱著那匹老馬,撕心裂肺的哭喊,嚎啕的就像當年被爹娘攔著,不準去參加賽馬比賽的那個孩子。
轉眼間那聲音也消失不見,想起很多人,很多聲音又如曇花霎時不見。
隻能聽見沉默。
沉默是能用耳朵聽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