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便這樣唰地流淌了下來,已經不能用一顆一顆來形容,而是宛若瀑布一般,無數的水便湧出眼眶。猗猗用力用眼睛來尋找光明,尋找他……
是的,那藥隻有一副,她的初衷當然是要將那藥留給妖精。可是這一刻她改變了主意――她要自己服下那副藥,她要治好她自己的眼睛,然後用她的眼睛來看清此時的他。
也許他現在已經病入膏肓,狼狽憔悴得再找不回從前的模樣;也許他被卟啉症這古怪的病症折磨到真的如吸血鬼一般詭異而醜陋……那麼她更要在這個時候,用她自己的眼睛清楚專注地,看著他。
不管他變成了什麼模樣,也不管世人將用什麼樣鄙夷和恐懼的目光望向他,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用何樣的目光看著他。
中國人說“情人眼裏出西施”,若你愛他,便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你也依然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華貴最完美的男子。
所以她一定要看見他,真真切切用自己的眼睛看著他。
眼底的疼痛密集得仿佛針刺,猗猗覺得到後來流出來的都不隻是眼淚,而應該是鮮血了――可是說也神奇,視野中由一片血紅之色褪去後,竟然慢慢地還原出了幽藍夜空、澄澈月色!
猗猗心跳如馬奔,她急急捂住自己的嘴。不是她錯覺,而是她真的看見了,是不是?眼前的景象不是想象中的,而是切切實實的存在,是不是!
便顧不上天台涼風吹進眼睛的不適感,猗猗急急用眼睛去搜尋妖精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她之前的行走還是弄出了動靜,抑或是她壓抑的喘息終究還是泄露了情緒――妖精早已聽見,正向她的方向轉首望來!
猗猗聽見自己的心被重錘猛然擊碎的聲音,嘩啦啦地,一片又一片墜落在地――月光之下,那頎長如玉的少年,早已瘦成了一具骷髏……就像《辛德勒名單》裏演過的那些被關在集中營裏的猶太人。
他身上的病號服,都仿佛不是穿在他身上,而隻是披掛在一根竹竿上。隨著天台上的風來,那衣衫在孤單無依地飄蕩,蕩起一片幽白的月色。
可是饒是如此,即便他已經被病魔折磨到這般境地,猗猗卻依舊無法否認,再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她的心又在胸膛裏活了過來,又在激烈地跳動――不是驚慌,更不是恐懼,而是實實在在的,心動……
他雖然瘦弱不堪,可是他的眼睛依舊灼灼如月下閃爍的紫晶;他縱然身子已經虛弱,可是他依舊在月下站得筆挺……這世上再無人,比得上他身上的華光。
猗猗捂著嘴邁上天台去,努力控製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誰?!”妖精也緊張起來,他下意識握緊了自己的手。
待得猗猗一步一步走進,待得他一點一點確定了來人是誰,他忽然慌張起來,猛地向後倒退了幾大步,而全不顧他背後就是天台的邊沿!
“妖精!”猗猗嚇得尖叫起來,不顧一切衝過來,一把抱住妖精!
妖精卻努力推開猗猗,他拚命搖著頭,“你走,Angel你走開!離我遠點,你聽見沒有!”
月色下,他宛如紫晶的眼瞳裏,忽然湧起狂熱的血色。猗猗明白,那是因為他聞見了她鮮活的氣息,他如同吸血鬼一樣在渴望著新鮮的血液!所以他才會那樣不顧一切地推開她,想要趕她走――不是他不想見她,他隻是怕控製不了自己的魔性,他唯恐他會傷到了她……
“我不走。”猗猗反倒加了力,抱緊妖精的腰,“從我們小時候相遇,你就總是一次一次地攆我走。可是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你哪一回攆得成功了的?所以你又何必再說這樣的話,你明知道,我絕不會走開。”
“Angel,求你!走啊,走啊!”妖精的嗓音越發激亢起來,呼呼地仿佛有風從他的喉嚨穿過。
猗猗笑了,“你怕我被你嚇到麼?傻瓜,我告訴你我的眼睛已經好了。我看見了這樣的你,我一點都沒有害怕――你還是我眼裏的那個妖精,除了瘦了點,一切都沒改變……等我帶你回中國去,我天天做好吃的中國菜喂胖了你。”
“你的眼睛,能看見了?”妖精怔住,伸手仿佛想要撫摸猗猗的眼睛,那隻手卻在半途停在空中,不敢再向前伸來。
猗猗便接住了他的手,帶著他的手指撫上她的眼瞼。他的指尖冰冷,可是皮下卻又仿佛有詭異的灼燙;他的手撫在她眼瞼上,便是輕顫起來,仿佛是極大的歡喜,卻又拋不開極大的恐懼。
猗猗含淚點頭,她明白他那矛盾的心情。他為她眼睛好了而開心,卻又怕自己下一個動作是將她直接摟過來去咬向她的頸子……
猗猗則主動走進妖精的懷抱,將麵頰貼上他的心,“妖精你別怕。你聽見我的心跳了麼?你該知道我一點都不怕你,對不對?不管你對我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我要你記住。”
妖精沙啞地哭出來,“Angel離開我,拜托!我快要,控製不住自己了……”
“想要我的血,是不是?”猗猗了解地微笑,主動送上手腕去,“來吧。愛人之間原本就是要血肉相融,不是麼?對我來說,這不是恐怖的事,而是再天經地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