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滾滾浪花。礬蔭伸出細長的腳飛掠水麵。海鷗像紙飛機般在空中滑翔,然後收起翅膀直衝入水中。我的腦海裏浮現卡羅來納家鄉的景象。我能聞到海水的鹹味,潮濕的沙灘,岸邊的遊魚和幹掉的海草。我想回家鄉,我想要棕擱樹和捕蝦船,而不是被害女人的殘碎肢體。
我睜開眼睛,看著眼前停在諾曼·貝鬆(NormanBethune)雕像上的鴿子。天空是暗灰色的,夕陽在西方殘留下的紅黃餘輝,在黑暗中守衛著最後光明。街燈店招閃爍霓虹光彩,正式宣告夜的到來。街上車燈川流,這群有四個輪子的機械羊群,不情願在蓋爾街和得麥鬆納夫街的十字路口停下來,等待綠燈。
我坐在公園的板凳上,隔壁是一個穿著毛衣的陌生男人。他長發及肩,發色不黃也不白。過往車輛大燈的光芒像金色玻璃般罩著他的頭部。他的眼睛如洗了上千次的丁尼布般藍,紅著眼睛,眼角泛著黃色的淚光。他伸手拭去淚水,手指異常蒼白。他脖子掛著一條項鏈,胸前懸著一個與我手掌一般大的十字架。
那天下午我回到家後,把答錄機打開便上床睡覺。一些我熟識的人像鬼魅般交替出現在我夢中,他們的角色身分全亂了。萊恩把戈碧追進一棟大樓;被得和克勞得爾在我院子裏挖了一個大洞,凱蒂躺在海邊小屋的甲板上,全身被裹在棕色的塑膠袋裏,她被曬傷了,但是拒絕擦藥;一個不知名的恐怖人物,在聖倫伯特一直跟蹤我。
我在頭痛和饑餓中醒了幾次,最後終於在晚上8點起來。電話旁邊牆上的一麵鏡子,映出答錄機上的紅燈。閃、閃、閃、滅:閃、閃、閃、滅。三通留言。我踉蹌走向答錄機,按下播音鍵。
彼得說一家聖地亞哥的法律公司可能會請他過去上班。不錯。凱蒂說她不想念了,想休學。很好。另一通沒留話就掛掉了。至少不是壞消息。戈碧仍然音訊全無。太棒了。
我打電話和凱蒂談了20分鍾,確實使我輕鬆了一些。她的態度平和,但一直避開重點不提。最後,她沉默一段時間後,說了句:“我再打給你。”便掛斷電話。我閉上眼睛,保持情緒平靜,腦子裏浮現13歲的凱蒂和她的阿帕盧薩馬站在一起的景象。臉貼著臉,金黃色的頭發混合著馬的暗黑色發毛。那時,我和彼得到夏令營探望她。她一看到我們,便丟下馬兒,露出燦爛的微笑向我們飛奔過來。那時,我們是多麼親近。這親密關係現在上哪兒去了?她為什麼不快樂?她為什麼想休學?是因為我們離婚的關係嗎?是我和彼得的錯嗎?
懷抱一股父母無力感的情緒,我再試一次戈碧的電話。沒有回應。我記得戈碧過去曾有過失蹤十天的紀錄,那時我一樣擔心得快瘋了,結果等她出現後,才知道她躲起來是“發掘內心自我”去了。也許這次她又來了,我才會一直找不到她。
兩顆止痛藥暫緩了我的頭痛,新加坡餐廳的一份四號餐解決了我的饑餓。但是,沒有任何東西能平撫我內心的不舒服。即使是把注意力轉移到鴿子或身旁的陌生人身上都不行。一堆問題在我的腦中上下跳躍。凶手到底是誰?他如何挑選被害人下手?被害人認識他嗎?他是否先取得被害人信任,她們才會開門讓他進去?瑪格莉特是死在家裏沒錯,那茜兒和伊莉莎白呢?在哪裏?在預先安排好的地點嗎?會有一個特定殺害和肢解屍體的地方嗎?凶手會是聖傑魁斯嗎?
我看著鴿子,腦海浮現的卻不是鴿子的影像。我想著那些被害人,想像她們死前的恐懼。茜兒·托提爾才16歲。他拿刀子強迫她嗎?她什麼時候知道她會死?她有苦苦向凶手求饒,要他不要傷害她嗎?求他饒她一命?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凱蒂,移情作用使我內心更加傷痛。
我把焦點轉移到目前的情況上:一大早便開始處理那些骨頭;然後應付克勞得爾;臉上的結痂又破了;然後凱蒂交了一個在NBA打球的男朋友,我怎麼也阻止不了她;被得也許就要到西岸工作了。凡事都不順心,沒有人能安慰我。戈碧到底上哪兒去了?
“對了!”我叫出聲。嚇著了鴿群和身旁的陌生男人。我知道現在可以做一件事。
我起身回家,直接走進車庫,開車到聖路易廣場。把車子停好後,我走過街角到戈碧房子前。
一個燈泡孤獨地在屋前走廊上散發著微弱光亮,把牽牛花的影子投射在長廊的木地板上。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屋內全黑。顯然戈碧不在家。
我沿著公園走著,四處尋找戈碧的車,但是沒有發現。我上了車,毫無頭緒地往南開,然後向東轉到緬恩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