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淒涼一笑,再說不出什麼來。
平靜的生活如同沙漏,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裏緩緩流淌。童話在這一段時間裏將大學裏的課程全都自學了一遍,還選修了很多其他學科的課程,把自己弄的忙碌充實,實在沒課上的時候,她就去自習室看書。如果每一個人的人生都如一粒沙一樣凡塵微末,書中廣袤浩瀚的故事便如同沙漠。她在書中徜徉,跋山涉水徒步沙漠泅渡海洋。漸漸的那些傷懷竟淡了許多。隻在休息時刻坐在樓下的小園林抬頭望天的時候會有蔓延的傷感。
石剛強像是把她當做了自己的任務,不論她走到那裏,他就跟到哪裏。這一道風景顯然又豐富了校園裏的八卦談資。童話向來不在意這些,奇的是石剛強在糾結中也默默忍受了。
有些選修課是在晚上上,所以偶爾童話也會晚走。一天,童話上完課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在小園林裏邊多逗留了一會兒,等她從小園林裏轉出來,校園裏已經人跡寥落了。她繞過操場時看到昏暗的暮色裏,籃球架下有一個方方正正的身影在打籃球,偌大的操場,數個並排而列的籃球場,僅那一個身影落寞孤單的運球,咚,咚,咚,球運的很慢,如同心跳。偶爾一個投籃,就會聽到咣當一聲響,球砸到籃板上。
童話隻是奇怪,那個方方正正的身影即便是在投籃的那一刻都不見有騰挪跳躍的跡象。走近了看,那竟然是一個人坐在輪椅當中。
球滾到很遠的地方,那個人轉動輪椅費力的去撿球,看的出來他對輪椅的操控並不熟練。童話跑過去撿起球把球遞給那個男子,球遞過去的那一刻,童話一下愣住了。他長的非常好看,即便在這月色昏黃之中,依然能看到他的皓月皎潔溫潤如玉。那個看見他就能想起茫茫白雪的男子,那個在關鍵一刻替她擋了圓木沉重一擊的男子。
童話的眼淚嘩一下就流了下來。
他是坐在輪椅中!那個身形清瘦頎長的男子竟矮身於此。
風吹過來,帶來一絲寒氣,路邊的柳樹蕩漾出一地的纖纖落葉,這個昏黃的夜如此悲傷孤寂。童話的心裏如用颶風裹著海嘯,震驚、自責、懊恨、傷心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時光如能倒流,她寧願獨自承擔那圓木一擊,勝過看到這個溫潤如玉皓月皎潔的男子在如此孤清的夜晚坐在輪椅投籃。那一瞬,她想說對不起,她想說讓我照顧你,她想說我願意做你的雙腿。可是她抖抖唇,翕合之間卻是無言。
男子接過她手中的球,童話碰觸到他的皮膚。他的手是熱的,她的手卻是冰涼如夜。
“我不需要同情,我希望你能離我遠一點。”男子接過球,搖動輪椅冷冷的啟口。
一直侯在一旁的石剛強拽了拽愣神的童話,帶她離開了。
從那以後,童話每天都會在學校逗留到很晚,她會坐在遠遠的一個石階上隔著重重暮色看他打球。她看到他對輪椅的操控越來越熟練,看到他運球的速度越來越快,那咚咚咚的聲音早已超過了心跳,她幫他數投籃的次數,知道他投中的比例越來越高。慢慢的他帶動輪椅竟然也能左右奔突,像是周圍有無數的人在同他搶球,空蕩蕩的籃球場上他的輪椅舞動如風。
石剛強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有時候望向她的神情也有了落寞。不論多晚,他都會送她坐上公交。沒有公交的時候,他會幫她攔出租。她很自然的享受著他的照顧陪伴,如同未希和關潮,卻從未想過這種好,其實已經超出了朋友的付出。
坐在末一班公交車上,她會想起郝可樂。那個帶她坐公交看人生百態的男子。她記得那段時間她有著平靜安穩的幸福。
天更冷了,天上飄著蒙星的小雪,夜幕深沉,童話蜷在石階上,石剛強幫她把羽絨衣的帽子兜到頭上。她看到昏黃路燈旁籃球架下一個白色的身影輕盈的跳到輪椅男子的身旁,她看不清她的模樣,但她能感覺到那一定是個很好看的女子,富貴裏驕矜出來的女子。她看到那個女子蹲伏在他的膝前,低聲訴說著什麼。她是他的女友嗎?她看到他的樣子一定很傷心吧。童話有些難過,是她害他再不能站起來,若是她因此嫌棄了他,她該如何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