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鄰居小傑(1 / 3)

鄰居小傑

小傑是我的對門鄰居,他姓張,名叫偉傑,但大多數人都知道他叫小傑,而不知道他的全名。今年他才十二歲,但在我們這裏,卻已經很有名氣了。

人們都仰慕他,追隨他,把他奉作神明一般。甚至很多人不遠萬裏登門拜訪,僅僅就是想聽他說一句話。但我知道,他其實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

記得十二年前,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張偉傑誕生了。他的出生日期比預產期要早一個月。我之所以直到現在還記得這件事,是因為那天我剛剛結束了一段糾纏十年的感情。在外麵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之際,我正在獨自飲酒,聽到急促的敲門聲,我昏頭昏腦地打開門,隻見他父親急得滿頭大汗。

他是找我借手機打電話的,那個時候手機還是稀罕玩意兒。張勇,也就是張偉傑的父親,對我說:我家電話線好像被閃電擊中了,打不通,老婆要臨產了,比預產期早一個月。我知道你有電話所以想借來打120。

人命關天,我自然爽快地答應了。打過電話,他們忙他們的,我繼續回去喝我的悶酒。

幾個月之後,我就漸漸地習慣了來自對麵的夜半啼哭聲。我直到現在還經常跟張偉傑打趣說:就你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簡直把我折磨得死去活來。每當說到這,他總是不好意思地摸自己的脖子傻傻地笑,學著大人的腔調說,誰沒年輕過啊。

兩年之後,孩子開始咿呀學語了,按說孩子學說話,應該是讓人開心的事情,但是這孩子說話,卻讓他家的生活蒙上了一層陰影。

因為這孩子學會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爺爺,死!”

孩子的爺爺聽到這話自然不開心,因為孩子既然是學說話,就肯定是從父母那裏學來的,爺爺發怒說:“我究竟做了什麼不要臉的事情,讓你們天天詛咒我去死?”

有人說孩子的眼睛可以看到“東西”,但我卻不知道那語焉不詳的“東西”二字到底是在指什麼。但很顯然地,他確實看到了什麼。就在爺爺回家的第二天,他就心髒病發作死了。據孩子奶奶說,爺爺臨死前的那個晚上,驚恐地伸著手,像是在阻攔什麼,嘴裏不停地喊:別過來,別過來……

此事傳開後,人們都認為這個孩子是個惡胎,是不祥的怪物。就像是在驗證人們的猜測一般,這孩子總是大睜著那雙烏黑得嚇人的大眼睛,凝視著房間的某個角落,不時莫名其妙地或哭或笑。

他們的親朋好友都漸漸地疏遠了他們家。至少我是很少見到有什麼人來登門拜訪的。即使是抄水表或收煤氣費的工人,也從不敢跨入他們家門。因為他們生怕聽到孩子說:“叔叔,死。”這一類的話。

在孩子五歲那年,他們家好像突然有了錢,一家人全都穿戴名牌,甚至他們還買了一輛車。在樓下的超市買東西時,我總可以聽到一群大娘在散布他家出手如何闊綽的傳聞。據小道消息講,孩子他爸是毒品販子。

五年來他家的生活越過越好,也沒有再發生什麼離奇死亡的事件,所以人們開始將爺爺的死歸因於偶然。直到有一天,孩子的媽媽帶他去樓下玩。他與門口的小夥伴玩鬧正歡的時候,突然愣住了,他盯住一個小孩子,對他說了一個“死”字。

那孩子的家長當場愣住了,悻悻地抱起孩子離開。走時嘴裏還不幹不淨地罵了一句。

第二天,那個孩子就從窗戶裏跳出去了。據住他們家樓下的人講,事發前父母害怕孩子出事,就把孩子反鎖在家裏,出門去買菜,僅僅出去了十五分鍾,孩子就打開窗戶跳了出去。據說孩子死前哭得厲害,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這家人姓王,是當地出了名的破落戶。

第二天,王家就帶了一幫人來砸張家的門。民警過來調解了一整天,才把那群人勸開。為此張家特地去海南旅遊了半年。

我對此事卻不相信,如果真有把人詛咒死的本領,那把他訓練成殺手可就太妙了。哪個人犯了重罪在逃,警察抓不到的,讓他念個名字,再說個“死”字,那豈不是太爽快了。也完全可以把他招入軍隊,從此中國不費吹灰之力就成為了世界霸權,哪個國家的領導人敢對中國不利,直接讓他死。這明擺著就是荒謬透頂的事情。

當他們回來的時候,他們看上去更發達了。瑞士的名表、耀眼的鑽戒、裘皮的大衣、LV的手提包。莫非真的是去販毒了?我有一陣兒還真的這樣想。很多人都旁敲側擊,想問出一個所以然來,但他們隻是說:家裏有祖傳的遺產。對此我也不信,哪家的祖傳遺產是能熬得過特殊時期的?分明不靠譜。

引人注意的是,原本與他家仇視的王家,也很快發達了。而且有人甚至說,王家最近與張家過往甚密,像是盡釋前嫌了一般。

孩子六歲之後,我總看到小偉傑一個人背著書包,脖子上掛著鑰匙,神情呆滯地上下學。光看他烏黑的大眼睛,還真會以為他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但他真不是讀書的料。

由於我大學畢業後一直賦閑在家專職啃老,於是他們就找到了我,讓我給孩子補習。我閑著也是閑著,就分文不取地給孩子補課。但是往往才補到一半,我們就開始打電子遊戲了。他學習不怎麼樣,但是打起電子遊戲來,真是一把好手,想當初我是學校裏公認的遊戲達人,能與我過招兒打個平手的,在我認識的人中就隻有他了。

有一天正在寫作業,這孩子突然仰起頭,微微地一笑說:“叔,你想發財不?”

“寶貝兒,第一你要叫我哥哥,我還沒那麼老,當不了你的叔,再有,這年頭,誰不想發財?”

孩子剛做了一個叔的口型,我就吼道:“你再叫叔,你再叫一個給我看看!”

孩子嘎嘎一笑,遞過來一個字條說:“你買這張彩票。我算出來的。”

我很不屑:“你小子連乘法表都算不對還算彩票?懂排列組合嗎?懂概率嗎?別看就幾個數,幾十萬種排列方法,你還算!快寫你的作業!”

時間一天天過去,孩子上了三年級,我一如既往地在家啃老,孩子一如既往地處於不及格的邊緣。

有一天孩子哭著來找我,說老師要讓他留級了,因為三年級接班的新老師怕他成績不好影響整體評分。我很奇怪地問:“學校現在不都是素質教育了嗎?怎麼還評分呢?”

於是整個暑假,他都泡在我家。有一天,我跟他打電子遊戲,正玩在興頭上,他突然轉過頭,眼裏含著淚,我心想這小子又要出什麼妖蛾子。他卻對我說:“奶奶,奶奶要死了。”我說你胡說什麼,他指著我的身後說:“這不我奶奶的光來看我了。”

我聽這話頓時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後背一陣陣發涼。這時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我被他嚇壞了,不敢動。他抹著眼淚跑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他的母親。孩子正在哭,我很擔心解釋不清楚,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沒事欺負小孩兒呢。但她的母親卻並沒有驚訝,隻是伏下身子安慰孩子,好像她早就已經知道孩子會哭一樣。他母親向我點了點頭,說:“真是麻煩你了,孩子他奶奶剛剛……”

我故作鎮定地說:“孩子跟我說了。”

她點點頭,臉上帶著一絲歉意,像是在說對不起嚇到你了。

可以說,正是從這天之後,我徹底改變了對整個世界的看法。而其中很多事情甚至是我一直是我堅信不移的。我坐在遊戲機前發呆,突然我覺得人應該是有靈魂的,一直以來我堅信人不過是一種生物,非常聰明的生物,生命體經過不斷進化,催生出了自我意識。但人一死,也就一了百了了。但是現在,我卻認為如果說人沒有靈魂卻是很奇怪的。難道人就是一團原生質嗎?人就像動物一樣整天隻想著多吃多喝多繁殖嗎?

過了幾天,孩子回來了。見到我小傑很高興。我怕他傷心,我一直不敢提葬禮的事情。倒是小傑自己不停地對我說在老家葬禮時的種種見聞。他說他第一次見到那麼多漂亮的小鳥,那些小鳥都很開心地在天上飛。

我說:“你又不是鳥,你怎麼知道它開心呢?”

孩子說:“因為鳥兒的身上放射出一團彩色的光暈,鳥兒越高興,光暈就越亮。”

我笑道:“你又看到鳥兒的靈魂了?”

偉傑笑著說:“是啊!那裏的小夥伴身上都冒著彩色的光。而城裏的孩子卻是灰色的。越是經常旅遊的人,或者經曆豐富的人,身上的光就越絢麗。”

“真的假的?”我問。他看我認真起來,嘎嘎地壞笑。

“死小子,看再敢拿我開涮!”我一把抓住他的腳踝把他倒吊了起來,他嘎嘎地笑,臉都紫了。

在我的輔導下,這孩子的成績開始有了起色。同時他家又給老師送了很多禮物,於是,用偉傑的話講:“老師身上的光暈變亮了,像農村的小鳥兒一樣。”於是他再也不用擔心留級了。

他們家裏的人都很感激我,要送我禮物。我說遠親不如近鄰,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我讓他們把禮物都拿了回去,我這個人就是這個脾氣,什麼事情隻要一談錢,就覺得沒意思了。

這一年孩子十一歲了,嗓子稍微有點變聲。有次見到我看的成人雜誌,眼睛都直了,我後來常常拿這件事取笑他。當然我出於責任感,也對他做了正麵引導,我一本正經地告訴他:“食色性也,想看這類東西,是正常的,想看就來我家,哥哥別的沒有,這東西有的是。”

卻沒料到他倒也不客氣,翹起二郎腿就翻看起來。看了一會兒,他突然問了一個讓人很尷尬的問題:“叔,你都33了,怎麼還沒結婚啊?我爸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有五歲的兒子了!”

我暴怒道:“說多少遍了,你要叫我哥!我33怎麼了?人和人能比嗎?劉邦像你爸那麼大的時候,都做皇帝了!康熙像你那麼大的時候,都大戰鼇拜了!我像你那麼大的時候,都有兩個女朋友了!”

他一邊翻著雜誌,一邊心不在焉地說了句戳我肺管子的話:“那現在呢?叔,你還是處男吧?”

聽了這話我簡直要氣瘋了,如果我承認了,這該是多麼丟人的事情,他肯定會拿這件事當成永遠的笑料!於是我說出了一句最無恥的謊話:“你哥我已經睡過300多個漂亮女人了!”

他眼皮都不抬地說:“叔,吹牛也要靠點譜吧?你現在連女朋友都沒有!如果你吹牛說你不是處男,我倒可能相信。”

我惱羞成怒地祭出了殺手鐧:“再廢話我就告訴你媽去!”

他合上雜誌,嘎嘎一笑道:“就是我媽說你是老處男的。”

“這長舌婦!”我恨恨地說。

他嘎嘎壞笑說:“我爸爸也這麼說。”

本來以為日子就會這樣過下去,結果有一天,我帶他去買遊戲光盤。賣光盤的老板不在,看店的是他的女兒。我就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看她二十左右,大眼睛長睫毛,圓圓的鵝蛋臉白裏透紅,連一顆痣都沒有,我就起了色心,跟她多聊了兩句。她叫寧寧,說自己是正在上大學的學生,放暑假替她父親看一會兒店。其實她自己來這兒也是找遊戲的。我問她喜歡什麼遊戲,她說喜歡角色扮演類的。

走的時候,我還轉過頭多看了她兩眼。

這死孩子平時喜歡胡說八道,今天倒很乖,一直沒說話,我正倍感欣慰,結果臨走時他終究沒憋住,高喊了一句:“我叔叔好喜歡你啊!”

我硬拖著他離開。這廝竟然蹲在地上,腿別住不動,我就像拖著一具死屍一樣把他強行帶離了丟人現場。

回去的路上,他說:“叔,那姐姐真漂亮。我想讓他做我阿姨。叔,你是不是想娶他啊!叔,大姐姐也很喜歡你啊!”

我被他弄得很尷尬,於是吼道:“閉嘴!煩不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