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憑的是他身上的脂粉味兒。
他這些年最重的毛病就是這個,用慣了脂粉便怎麼都不改。明明知道身為殺手應該盡量讓自己少給人留下任何痕跡,包括氣味兒,可是他就是覺著自己藝高人膽大,偏就不肯抹去這一身的氣味兒去,於是她進了院子怕就是聞見了。
也或許就是因為這一身的脂粉味兒,大人彼時裝作他,去草原營救她時,也惟妙惟肖地弄了這麼一身的味兒,故此才更讓巴圖蒙克信以為真……誰讓大人也是那麼清傲的人,尋常一身上下皆如冰雪,即便用香也都是用內用最好的龍涎,又怎麼會如他一般,弄一身的女人家喜歡的花草香氣?
於是今兒,他就活該還是被蘭公子給聞出來了。
他自己就是活該,非得自己特特地跑來跟秦直碧較勁,也沒算好時辰,便更活該被蘭公子給堵著;再更活該自己這麼不甘心,終究沒法去懲治秦直碧,反倒被人家譏諷了幾句,還不甘心走,便做賊似的藏到這房梁上來,隻為能瞧清楚聽清楚她都跟秦直碧說了什麼、用了什麼表情!
他落到這一步,都是自找的。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現在,他被她給堵在屋裏,困在房梁上了……真是作繭自縛,畫地為牢。
蘭芽進屋子裏站了站,忽地對秦直碧說:“你這裏可還有竹葉青茶?我想喝。”
秦直碧怔了一下,卻也連忙道:“新的沒有。”說著朝雙寶一拱手:“不若哪天寶公公若得閑了,請將靈濟宮修竹廊裏的新鮮竹葉摘來給在在下送些來,在下為公子再親手做些新鮮的竹葉青。”
雙寶便也躬身回禮:“公子的吩咐,奴婢記下了。隻是節氣還不到,稍等些日子,等新竹葉生出來,奴婢一定親手采摘送過來。”
“有勞寶公公了。”
他們兩個在那客套,蘭芽卻有些急迫,便說:“沒新的,取些沉的來也罷。”
秦直碧長眉又微微一蹙,便也隻得點頭:“好,你略坐坐,我這就親手去煮水烹茶。”
“不急,你慢慢來?”蘭芽回手把住秦直碧的手腕:“沉的茶難免味重些,你別第一遍水就給我送來,先淘澄一遍,倒了第一遍水,再重新燒一壺,再用那第一遍泡過的茶葉沏泡。”
秦直碧雖眉心微鎖,卻也點頭:“好,一切都依你。”
秦直碧這便出去忙活了,蘭芽盯著秦直碧的背影走得遠了,方一推雙寶,“你倒門外去,也給秦公子搭把手。他是個讀書人,別讓他燙了手。”
雙寶這一趟草原回來,更是聰明內斂,隻靜靜望了公子一眼,便躬身而出。
屋子裏靜了下來,蘭芽繞到書案背後去,在椅子上坐下來。然後看似隨意地翻了翻書……
房梁上的藏花便一閉眼,脊梁溝都涼透了。
方才秦直碧寫了那滿紙的“蘭”,被他撕碎了,結果秦直碧還小心翼翼地將碎屑都夾進書頁裏去了。蘭公子這麼看似隨便地一翻翻書,便什麼都翻著了。
藏花知道自己名字裏白叫了一個“藏”,這回卻是怎麼都藏不住了,便一咬牙,從房梁之上飄然而下。宛若一道水墨筆影,悄然無聲地落在屋子裏側的杌子上。身形落定,他側身對她,眸色疏淡。
“甭端著了,我知道你支開秦直碧和寶兒,就是要逮我呢。不用你逮,我自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