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日林竹宜死，沈靈霄生。死生不複相見，讓年僅五歲的沈靈霄過早的目睹了人世間的生死之事。她自小於宮中長大，深知兄弟姐妹情誼不過爾爾。地位高者，她的哥哥姐姐才與之親近。所謂的親近也隻是禮儀十足，全然沒有半分親昵。母親林竹宜自小在邊塞長大，酷愛搜羅怪誌異。一生最愛讀史尤其是資治通鑒。有三個兄長，極是疼愛林竹宜。自從林竹宜被選容宮中後，就再不曾體會到那難得的親情。
沈靈霄出生後，她私下讓靈霄喚她作娘，原本這尋常百姓家的稱謂是允許在宮中使用的。可是林竹宜覺得這一聲娘，讓她在深宮之中體會到了難得的暖意。每日林竹宜都會陪沈靈霄睡下，給她講自己入宮前的所見所聞。講那山海經中的怪力亂神，講資治通鑒，史記中帝王將相的殺伐決斷。沈靈霄年級尚小，很多故事都似懂非懂。可是她願意聽，這愛讀史書的興趣便培養起來了。
沈靈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她娘親還在與她說故事。可是突然她娘滿身是血，聽到有人說：至親亦可殺！。
沈靈霄呼的坐起來，滿身是汗。此刻她環顧四周，定了定神。眼淚斷了線的流下來，無聲無息打在被衾上。沈靈霄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努力回想著自己最後一次見到自己母親的場景。她還記得在自己昏過去之前，娘親喊著：靈霄，無論何時先學會保全自己！
這句話相當於林竹宜的臨終遺言。沈靈霄定了定心神。她比平常小孩心智更勝一些。靈霄環顧四周，比宮中的擺設差了許多。內室有個臥榻，左手邊便是床具。往外看還有個榆木紅桌，幾張凳子。往後看那側是文房四寶置於方桌之上。房間雖小，擺設卻頗為齊全。
靈霄知道此刻她已然不在宮中，自己的母親被父親賜死。這天地之間竟再無至親之人，此刻竟比孤兒還要慘。公主身份被廢，皇帝殺心正盛。不知道此番劫難還能否逃過。靈霄見四下無人，自個下了床往屋外走去。看到屋外晚霞滿天，一派夕陽西下的蕭索景色。正與靈霄的心境相似，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經過幾天的適應，靈霄從執事的嬤嬤那裏打聽到自己所住的地方名叫緣緣堂。是以前懷德皇帝以前設在宮外的一處落腳點。距離京城百餘裏，後來曾軟禁過幾個反對法家霸術的酸腐文豪。如今已經沒有人住在這了。
何為緣-緣-堂？緣起緣落，緣來緣散，抑或是那緣飛緣滅？
緣緣堂是一進院，北麵是正房，有個中堂間。一個東廂，一個西廂。西廂房作了書房。幾個下人住倒座房，下人還有三四個家眷住在後院。靈霄雖然被皇帝貶來這裏，可是身份擺在那裏，是緣緣堂的主人、幾個伺候丫頭朝嬤嬤打聽，知情的人也都諱莫如深。隻說是宮裏出來的孩子搪塞下人。靈霄雖是主子，卻也不是公主之尊。底下的下人禮數周全卻也並沒有以對待公主的大理伺候沈靈霄。
沈靈霄現在隻做一件事情，她在等一道聖旨。等一道要她死的旨意。死對於沈靈霄來說沒有那麼可怕，她沒了無親根本不知如何獨自生存。靈霄知道她會死，卻不知何時會死。一個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卻不知何時被索命才是最煎熬的。知道自己的命運無可改變，而做不了任何事情。大概是芸芸眾生中最苦的事情吧，靈霄這樣想到。靈霄很怕死，她怕不能完成娘親的遺願。保全自己何其難，她心智尚未成熟。更不知如何自保，為了讓自己不在胡思亂想。她這個月幾乎都在西廂的書房裏度過。裏麵的經史子集無一不全，靈霄在看佛經。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她識字不多，生老病死四字卻是認識。沈靈霄開始漫長的等待她的生苦，死苦。這一晃，春去秋來。五年過去了。
宮裏來人宣旨了，沈靈霄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