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便好心地問玉秀,最近是不是得罪誰啦?
玉秀咬牙恨恨,心裏好是過濾了一番,有些不確定,卻也著實沒啥其他人選。終究心裏有氣,又帶幾分顧忌,不指名道姓,卻指桑罵槐地破口罵了起來。大家都知道林民家跟他爹家關係不好,可這畢竟是人家家事,平日裏私下說說倒也罷了,這時候倒不好接話了。
林民本來心裏就堵著把火兒,這會兒又被玉秀那嘈嘈嚷嚷的聲音鬧得腦袋疼,不禁火冒三丈道:“你快閉嘴消停些吧!沒事兒幹就給俺回家看孩子去!在這瞎鬧騰啥子鬧騰!”
村裏人都知道,林民心情好的時候,什麼都好說,能大清早起來給閨女做倆荷包蛋,再擱書包裏給塞兩塊錢做零花,也能一出門便逢人成包成包的散煙。可若哪天他瞪起那兩驢蛋子大眼了,大家最好趕緊躲悄兒的離遠點兒。林民打人可從不分親疏長幼,連村裏輩份比他大的村主任,當年就因著義務工的事兒被林民當場打過臉,他爹老李頭更是不止一次被他氣得喊爹罵娘的,況且是現在呢!所以,林民這一嗓子,不光把玉秀那一聲聲叫罵給堵住了,更是把一群看熱鬧的村民給嗬唬散了。
沒了眾人圍觀,林民吩咐幾個來幫工的回家找幾把雞毛撣子過來掃灰,又讓玉秀回家找出鉗子鐵絲什麼的來,而他自己則尋了把鐮刀上山砍起了酸棗棘子。不管怎樣,得先把被捅破的籬笆紮起來。
其實除了那幾株被砍倒的葡萄,被撒上生石灰的幾壟葡萄因為套著紙袋,倒沒受多大損失。村裏人隻知道生石灰是用來和藥和抹牆的,攙了水能把人給燙禿嚕皮,並不知道這玩意還有殺菌作用,即使被撒在樹上或莊稼上,也沒什麼大害處,況且,葡萄園裏備著生石灰,本就是為了往葡萄上打的。可林民心裏有計較,並不準備解釋這個,這事兒後更是一直拉著個臉出沒在村裏地頭。他知道自家這葡萄園這是招人眼了,連村長解建斌都在他麵前不止一次提過,說這葡萄園包了這麼多年,也該換換下家了。
林民曉得這是早晚的事兒,雖然明明這葡萄是自家種的,當年也搭了不少錢費了不少功夫。可在絕對的利益麵前,人們往往都會假裝忽略那些他們不關心的。
丁槐村現在不同於以往,村裏最大的兩家大姓早就不是當年的李胡家,解家、劉家這兩家這些年壯丁越來越多,子孫也興旺出息,儼然成為丁槐村新的大族。最近十幾年,村裏最管權的兩個官兒:村支書和會計,一直都是這兩大姓家的人輪流當。誰都想著趁著家裏有人好說話時往自家多撈點兒錢,上一任劉國立做村長的時候,便打著村裏欠債過多的由頭,將玉帶河灘上種了十幾年的兩片兒白樺林全給砍了賣了,賣回來的三十多萬錢連個影都沒見便都進了劉家人的腰包,拿出來的理由倒也冠冕堂皇,說是還了村大隊上欠了幾十年的外債——天知道一個小小的村大隊有什麼外債!這一屆解家的解建斌剛上任不久,便把原本包給村裏胡克德家的玉帶河灘沙場承包給了一個外地人,具體賣了多少錢大家沒幾個清楚的,隻是玉帶河畔不久便多了一排水泥平房,和十幾個外來的挖沙工人,每天都有十幾輛大卡車載著滿滿的細沙從村頭駛過。而原來承包沙場的胡克德家,前年被燒了門口的草垛,去年過年時,胡克德更是大晚上的被人在家裏生生打斷了一條腿,直到今年將沙場盤了出去,家裏才安生了些。
林民知道,這兩年玉帶河沒發大水,也多虧了這河道被挖寬了不少的緣故。可這河道越挖越寬,不光是這邊挖,上遊也在挖,河兩邊的草皮早就沒了,白樺林砍了好幾年沒再補上,更別說被水衝的越來越薄的上遊水庫了。當年他可是在上遊金礦那邊上過班,水庫就在金礦邊上,為了排洪,庫閘一開,不到半天的功夫,下遊臨著玉帶河的丁槐村幾個村子裏,大水便淹到了大腿根兒。
既然自家已經被惦記上了,村裏又有那麼多等著看熱鬧瞧好戲的,那幹脆就一心做個苦主讓大家瞧瞧好了。於是,葡萄園出了事兒後沒多久,林民便將園子裏雇的幾個人給辭了,大家見狀,又自認明白地私下說道了一番,說林民家的葡萄園被上次那傷天理的給毀了不少。
這年秋天,林民家的葡萄是托著鍾家村的幾個熟人幫忙摘的,玉秀她姐夫妻倆更是直接來住了四五天才走。林民他娘聽說後,又隔著幾個胡同將大兒媳婦指桑罵槐地罵了一遍。罵完後,便回家給小兒媳婦做飯去了。
雲芝今年入秋終於懷上了,老太太喜出望外。檢查一確定,老太太便將雲芝的活兒給攬下了,連做飯洗衣服輕易都不讓沾著。老太太一邊是擔心雲芝肚子裏的孫子,一邊也是憋著口氣,想拿這事兒故意刺刺那仗著有了兒子便不將自己放在眼裏的大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