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公寓,席琛就掐準時間,來了電話。
子衿滑過接聽鍵,邊把包丟在沙發上,趿拉著棉拖,熟門熟路的走到飲水機前倒了杯水。
男人醇厚如美酒般誘人的聲音自那端悠悠傳來:“爺爺回國了,我今晚會留在老宅這邊。”
灌了一大杯水,她嗯了一聲,沒有多言。
席琛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明淨的玻璃上可以看到他修長的身影,深邃如海的眸子倒映出了這座城市華燈初上的夜景。
他敏感的捕捉到了女人異樣的情緒,眼瞳變的有些暗,“心情不好?”
子衿倒在柔軟的沙發上,掃了一眼寬敞寂靜的客廳,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一句:“你為什麼要買這麼大個的房子?”
她的問題有點出乎意料,男人難得怔了半秒,但是很快便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問,眉梢染上了清淺笑意:“太冷清了是嗎?”
“而且瘮的慌。”
子衿原先租的房子雖然又小又破舊,但是住著很安心很舒適。
如今自己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裏,她真的覺得有點兒不適應,而且有些時候,她會莫名覺得自己特別的孤獨。
她自己也不確定,之所以會覺得孤獨,應該是和現在的環境因素有關係吧?
席琛似是洞悉了她“瘮的慌”的原因,沉默了幾秒,淡淡的笑了笑:“我明天就回去。”
為什麼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子衿懊惱的咬著下唇,這裏是他的房子,他想回來就回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隻不過,到時候兩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也不知道會不會尷尬。
腦子有些混亂,她悶悶的嗯了一聲。
席琛聽到女人別扭的聲音,忍不住笑了一下,調侃而道:“怎麼,你不是希望我回去嗎?”
子衿愣了一下,臉上一燥,“我有說過嗎?”
“你沒說過,但是你的聲音……”席琛的眉目醞釀著絲絲柔情,他故意拉長音調,慢慢地說,“聽著很像深閨怨婦。”
深閨怨婦……
哪裏像了,她隻是隨口抱怨了一下而已。
席琛就好像沒有察覺出她的窘迫,繼續逗她:“難道是我會錯意了?”
子衿再次被噎了一下,她想了想,學著他的調調,反問:“難道不是嗎?”
“嗬。”
席先生涼涼一笑,很是可憐:“我還以為你見我睡了這麼多天辦公室,心疼我了。”
“……”
怎麼搞得她好像悍婦一樣?
不過,她突然醒悟,難道他是為了不讓她感到尷尬,所以才選擇在醫院留宿的嗎?
如果真是這樣,子衿發覺自己的確不厚道了。
她斟酌了一下,有些難為情的說:“其實,你大可不必老是遷就我的,我就是睡客房也沒關係的。”
聞言,有低啞的笑聲從男人的口中溢出:“嫁給我都委屈了你,再讓你睡客房,你日後豈不是會怨我一輩子?”
一輩子。
因為這三個字,子衿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想起沈睿程口中的席琛,盯著自己的腳尖,沉默了幾秒,喃喃:“就算要怨,也隻會怨兩年而已。”
席琛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她的聲音,墨色的眸子深處一片風平浪靜。
電話沒了說話的聲音,就隻剩彼此交纏的呼吸。
窗外夜色漸濃,漆黑的一片,與室內明亮的水晶燈相融在了一起。
“席琛。”
她突然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我在。”
男人的嗓音,低低啞啞,繾綣著無法言訴的柔意。
子衿有一瞬的錯覺,以為他就在自己的身旁,正貼著她的耳朵呢喃,癢癢的,撥弄著她的心弦。
她捏著自己的衣角,卷來卷去,爾後,輕聲問他:“你會傷害我嗎?”
在這個世上,能讓她完全托付真心的人不多,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經曆了沈睿程的變故,她更加的不願意對人敞開心胸。
可是,這麼多年了,還是頭一次,她那麼迫切的想對一個人交付信任。
子衿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衝動,就好像是今晚,她聽見沈睿程說席琛的不是,也會下意識的,想要去袒護他。
明明自己也掂量得清沈睿程說的真假,但她對席琛就是討厭不起來。
愛嗎?
不是,可能是因為她每次置身困境,替她掃去烏煙瘴氣的人是他,為她遮風擋雨的人也是他。
所以潛移默化中,她在對他產生依賴,對他的感情也沒有如同剛開始那樣排斥。
她可以不在意他都隱瞞了些什麼,前提是,不會傷害到她,也不會傷害到她的家人。
人的承受能力有一定的範圍,她亦是,經曆過幾次背叛,不代表她的身心已經足夠強大到還能平靜的接受背叛。
她是人,不是毫無感情的機器,麵上可以繼續雲淡風輕,可是內心的千瘡百孔卻會永遠成為她無法抹去的一道疤痕。
席琛聽到女人的話,沒有急著回答,靜站了一會兒,才轉身,走到了深棕色的書架前麵,他看著放在架子上琳琅滿目的書籍,又黑又亮的眸子落在上麵,一排一排,快速的掃過。
很快,找到了,男人從第四排的末尾處抽出了一本十分破舊的書籍。
他走到書桌後麵坐下,修長的五指翻開了書的扉頁。
映入眼簾的,是一行清秀工整的字:高二三班,宋子衿。
因為時間太長,墨水有些褪色,但保存的還算完整。
他又翻開第二頁,看著上麵的字跡,用指腹摩挲著表麵,眉目溫和:“小衿。”
子衿漂浮的思緒被他的聲音喚了回來。
她還沒出聲,就已經聽見男人抑揚頓挫的聲音,隔著電話,不緊不慢的撞進了她的耳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