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陷入了一陣沉默。
席琛微微側眸,聲色不動的看了一眼貓著腰站在車門外的女人。
喬冉毫不畏懼的迎視他的目光,見男人長時間沉默著,她的心才慢慢開始搗鼓了起來。
她在賭,賭他一定會點頭。
因為她手裏,現在正抓著他的把柄。
而男人隻是眼神淡涼的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繼續接著女人剛剛的話說下去,“禮物麼?”
那頭,聽見男人的聲音才拉回思緒的子衿稍稍一頓,方才嗯了一聲。
然後,她平靜的說:“但是我剛剛突然改變主意了。”
“嗯?”
“不想給你帶了。”
男人難得一頓,爾後笑:“為什麼?”
為什麼?
子衿扯了扯唇,麵不改色:“因為我現在心情不太美麗。”
因為那個聲音,變得不太美麗了。
聞言,席琛又是一頓,女人難得在他的麵前如此不加掩飾的耍著小性子,他緩緩勾唇,有綿延的笑聲從男人的咽喉裏溢出。
車門外,被無視的喬冉是徹底看呆了。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男人像現在這樣露出如同驕陽一樣溫暖的笑容。
她還以為,他眉目的清冷是與生俱來的,是跟山峰上麵終年不化的大雪一樣冰冷無比,無法撼動的。
可是她錯了,他眉目的清冷也會因為一個女人,一句話,甚至到一個笑容,就化成春暖,化成驕陽,化作晨曦。
腳下跟生了根一樣,喬冉怔怔的,挪不動步伐,說不出一個字。
她是真的特別的羨慕。
羨慕電話那頭,那個女人,那個能輕易牽扯到男人情緒的人。
她也是真的特別的嫉妒和不甘。
為何世間萬千的人,偏偏是她,而不是她。
輪姿色,輪才華,論背景,她每一樣都高人一截,她一個富家千金,可以為了他委曲求全待在醫院時不時受人白眼和嘲諷。
但是就是無法忍受無法看到他因為另一個女人笑的如此之溫和。
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喬冉看著車內的男人,後者現在顯然不會搭理她。
無所謂了,反正她也是臉皮厚慣了。
思及此,她便直起身,雙手環抱一副不等他開口點頭就不走的架勢。
席琛頓了頓,方才挑眉問:“那要怎麼樣,你的心情才會美麗?”
男人問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是認真。
其實子衿也不過是開個玩笑逗逗他罷了,哪裏料到他會如此當真。
她想了想,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可以讓男人吃癟的話,就唬著臉,一本正經的胡謅:“容我想想,明天睡醒了再告訴你。”
席琛笑,也順著她的意,沒有戳穿她,“好,那你睡醒了再告訴我。”
子衿偷偷的笑,餘光瞥見外麵夜色也已深了,想起明早還有一天的奔波,她便說:“那我先睡了,你去忙吧。”
忙字,她故意加重了音節。
其實不得不承認,她還是挺好奇的,為何喬冉會找他。
可是想想,也並不奇怪,她家席先生如此出色,多少女人趨之若鴻,偶爾碰見一兩個人長情的女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哈。
男人似沒聽見她加重的音節,淡淡的道:“好。”
末尾,席琛叮囑了她一兩句晚上不要踢被子之類的話,女人就惱羞成怒的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內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男人又沒忍住,悶笑了兩聲,他隨手將手機擱置在一旁,這才懶懶的抬眸,看向外麵的女人。
她還沒走,倒是挺堅持的。
嘴角的笑意如同雲煙漸漸消散,他看了她一眼,爾後,倏地勾唇,“可以。”
他說可以。
喬冉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錯愕。
她原以為,他會像之前那樣對她不理不睬,甚至看都懶得看一眼。
卻沒想到,他居然會點頭。
看來她是賭對了,他果然,對那個秘密特別的在意。
……
男人沒意見,喬冉便就近隨意找了一間環境清雅的咖啡館。
反正她今天的目的也不單單是請他喝咖啡,地點在哪裏都無所謂。
此刻,咖啡館內正播放著輕揚而悠遠的古典樂,空氣中蔓延著濃鬱的咖啡香,頭頂上的水晶燈散發著淡橘色的光暈,映襯的男人麵容更為的清雋和冷漠,四周有淺淺的交談聲,而喬冉的心思全都在對麵的男人身上。
她看著男人慢條斯理的輕抿了一口咖啡,優雅的放下杯子,斟酌了斟酌,方才開口,“席教授,你覺得我怎麼樣?”
話落,席琛抬眸朝她看去,瞳仁又深又沉,他不答反笑:“喬醫生為何突然這樣問?”
為何?
喬冉沉默了幾秒,扯唇:“因為我喜歡你。”
然而突如其來的表白,並沒有令男人沉著的眉目泛起一絲的波瀾。
她是意料之內,可是還是忍不住會難過。
席琛咀嚼著她口中所謂的喜歡,動了動唇角,提醒她:“喬醫生,我是有家室的人。”
料到他會如此回答,喬冉飛快的搖頭,“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男人停頓了一下,漫不經心的笑道:“目前,我並沒有要離婚的想法,當然,以後也應該不會有。”
喬冉的臉色白了白,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緊緊的絞在一起,她不甘心。
“是不是她哪裏比我好?我也可以改……”
“她哪裏都比你好。”席琛淡淡的打斷了她的話,他說:“喬冉,你別跟她比,你再好,我也不會喜歡你。”
“……為什麼?”喬冉咬著下唇,眼睛已經漸漸紅了。
他就這樣,判了她死刑,一點餘地都沒有。
可是死刑,也得有個原因吧?
席琛端起麵前的咖啡又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彌漫了整個口腔,他淡涼的回了一句:“沒有為什麼。”
喜歡一個人,沒有為什麼。
不喜歡一個人,也沒有為什麼。
於他而言,子衿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
他對她的喜愛,是在日複日的留意之中無聲無息悄然形成。
後續發展如此,也是他的估算範圍之外。
何況,感情這種事情本來就難以捉摸,他也不是神,又怎麼可能事事都參透呢?
喜歡就喜歡,違逆天命也要喜歡。
不喜歡也就不喜歡,多長情也都不喜歡。
這是一個很正常的自然現象,世間萬千人大抵都如此,他也不算是異類。
男人簡短的幾個字,讓喬冉眼前一片昏暗,明明室內很暖和,她卻覺得身體在一點點泛涼。
如置身在隆冬的夜裏,一個人形影單隻,冷風無情的拍打臉龐,連一束細微的光芒都找不到。
她定定的看著對麵眉目清淺的男人,心沉入穀底。
席琛淡淡的掃了一眼對麵的女人,聲線平和:“如果沒事,我先告辭了。”
晃過神,喬冉看向男人,動了動唇角:“席教授難得還不知道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嗎?”
她說:“我什麼都知道了。”
其實並不難猜,喬冉平日裏一向懼怕他,很少敢如此直視他,加之陸錦在辦公室說的那番話,隻要稍稍想一想,就能明白她突然轉變的原因了。
席琛聲色不動,笑道:“喬醫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男人的嘴角噙著一抹笑容,她分辨不清,也無法看出,他的喜怒。
喬冉心底忐忑,但是想想如今占領上風的人本應是她,便也壯膽了不少。
她端起麵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待幹澀的咽喉滋潤了,才佯裝鎮定的說:“隻要你和宋子衿離婚,我就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威脅他了。
但是用如此愚蠢的方式威脅他,倒是第一次。
席琛笑了,他靠著椅背,修長的雙腿隨意交疊,微微挑眉:“喬醫生覺得,我會答應你麼?”
會的吧。
畢竟這個秘密關乎到了個人名譽也涉及到了他的正常生活。
一個聲名遠揚的外科教授,曾經患有精神分裂症,傳了出去,得引起多大的震撼呢?
可是看到男人的態度,她又不自信了。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選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女人長時間的沉默著,席琛倒是難得挺有耐心的等待她的回答。
喬冉輕咬著下唇:“你總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拿你的前途來賭吧?”
席琛輕笑,不答反問:“如果我會呢?”
如果?
喬冉搖頭,“不,你不會。”
女人離婚了可以再有,但是事業一旦毀了,就很難從頭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