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耿濤懶散地斜靠在椅子上，兩眼直愣愣盯著屏幕裏的比基尼美女，時不時咽一口唾沫。桌上淩亂地躺著一些空飲料瓶，煙缸裏的煙頭和煙灰堆得像插滿墓碑的墳堆。房間裏彌漫著刺鼻的氣味，足以把蚊子都熏死。
一陣刺耳的電話鈴把耿弢從陶醉中驚醒，他忍不住咒罵了幾句，極不情願地探起身，拿起聽筒夾在耳邊，兩眼仍盯著屏幕。
“喂，請說！”
“喂……是狄先生麼？”是個中氣十足的男聲。
“狄先生……？這裏沒有狄先生”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繼續說道：“你這裏不是巨鑫谘詢公司麼？”
“是啊，是巨鑫公司。但這裏沒有狄先生。”
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低聲嘀咕了幾句後問道：“一個耳一個火，這個字不念狄麼？”
“是耿，耿直的耿，不是狄仁傑的狄。”
“哦，那我找耿先生。”
“我就是，請問能為您做什麼？”
“耿先生，我想請你辦件事，很著急，我能現在就來找你麼？”
緊急事件，意味著很可能又有機會敲他一筆。一想到這裏，耿濤頓時壓製住心中的喜悅，故意做出猶豫的口氣說道：“喲，我正好約了客戶，馬上要出門。不過你要是著急的話，我可以先等你，客戶那裏我打個招呼。你看行麼？”
“好好，這樣最好，我過半小時到。”
“好的。有我的地址麼？我這裏是……”
“我有你名片，找得到的。”
耿濤掛斷電話，禁不住滿臉的興奮。他先花幾秒鍾意淫了數錢的場景，然後一躍而起，開始收拾。已經兩個月沒有一筆生意了，可房租水電的賬單卻越積越多，平日裏他也實在提不起興趣打掃辦公室，現在既然業務上門，臨時抱抱佛腳也還來得及。
他飛快地打掃完辦公室，然後從櫥櫃裏取出一套藏青色西裝換上，係好領帶，擦亮皮鞋，用梳子理了理頭發，然後靜待客戶上門。
二十多分鍾後，敲門聲響起。耿濤快步上前打開門。門外站了個黑大個。耿弢自己有一米七八的個頭，身材雖算不上魁梧，但也比一般人要結實許多。門外的來客比他還要高出半個腦袋，體重估計超過一百二十公斤。
黑大個帶著居高臨下的眼神看了一眼耿弢，問道：“是耿先生麼？”
“哦，是我，您是剛才和我聯係的那位先生吧，快請進！”
耿濤讓出一條道。來客像頭熊似的搖搖擺擺走進辦公室。他大概有四十來歲的樣子，一頭濃密的寸板短發，臉上坑坑窪窪，可能是年輕時青春痘留下的後遺症。上身穿著一條花哨的T恤。T恤繃得有些緊，勉為其難地包住他碩大的肚子，就好像灌滿了水的塑料袋。下身一條牛仔褲，皮帶扣得很低。他渾身上下最耀眼的，是脖子上的那串金項鏈，粗到可以鎖狗。
來人徑直走向為客人專設的座椅，仿佛熟門熟路的老朋友。也許是因為外麵天熱，他身上有一股濃鬱的汗臭味，仿佛放了一星期的餿米飯，讓整個房間的氣味為之一變。
胖子一屁股坐下，把椅子壓得咯吱直響。耿濤在辦公桌後麵坐下，笑著問道：“您怎麼稱呼，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我姓章，立早章。”客人取出一張名片，放在桌上，然後繼續說：“是我一個朋友推薦的你，說你挺能辦事。我很著急，希望你能幫我解決好。”說到這兒，那客人一改剛才居高臨下的神態，變得焦躁起來。
耿濤看了一眼名片，上麵印著“永福黃金章永福”。耿弢想起，這是本市一家頗有名氣的金店，在最繁華的步行街有專賣店，幾座大商場裏也有專櫃。原來這個黑胖子就是金店的老板，至少也是股東之一。看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想到這裏，耿濤的笑容更加燦爛。
“章先生，你放心，你找我算是找對人了，有什麼麻煩盡管說，我一定盡全力幫助。”
“哦，對了，聽說你以前是警察？”
“是的，做過幾年警察，後來不幹了，自己創業。”當初的警察經曆一直是耿濤引以為豪的資本，也經常以此博取客人的信任。但他永遠都不會透露，當初他是因為徇私舞弊，收受嫌疑人賄賂被開除的。
胖客人猶豫了幾秒，然後說道：“我這個事，目前千萬不能報警，所以才找你解決。你不會去報警吧？”
耿濤來了興趣，向前稍稍探了探身：“要看是什麼事，但無論如何，我會盡量考慮客戶的要求，您先說說您的事吧。”
“我的兒子失蹤了，我想請你幫我找回來。”胖子也向前探了探身，期待的眼神地看著耿濤。兩人四目相對。
“失蹤……這個應該去報警吧，警察有豐富的資源和工具，效率比我高得多。”耿濤有些失望。尋找失蹤人員可不是他的強項，畢竟警察的資源和效率比起普通人來具有絕對優勢。
“唉，其實我知道我兒子可能會在哪兒，隻是這件事不大好報警。”
“怎麼個情況？”耿濤又來了興趣。因為他嗅到了錢的味道。
“一定是那個女人，”胖子似乎來了情緒，口氣變得激動起來，“那個女人，我曾經和她有過一段關係，後來我們分了，給了她一筆錢，她不滿意。我懷疑她就是因為這事拐走了我兒子，想用兒子來要挾我。”
“那你為什麼不報警？”
“我老婆不知道我外麵有女人。要是報警，她知道這事我就完了。”胖子一副大禍臨頭的表情，仿佛最擔心的事已經成真。
耿濤一邊思索著裏麵的油水，一邊問道：“你兒子多大，是怎麼失蹤的？”
“我兒子三歲，今天早上我媽帶著他去遊玩，結果一不留神就把他弄丟了。”
“具體在哪兒，又是怎麼走失的？”
“我媽說就在碧湖公園裏。她帶著孩子去公園玩，還遇到幾個老熟人，他們也都是帶著孩子去玩的，我媽就和她們聊家常，我兒子就和那些小孩一起玩，隻一會兒的工夫，我媽再看我兒子，就找不到了。其他的孩子都在，就他不見了。問其他孩子怎麼回事，那些小孩都說不清楚，有些小孩連話還不會說。”
“公園裏都找過了？”
“都找過了，沒看到。”
“那你有沒有收到你的……那個女人的勒索電話？”
“沒有。沒有任何電話。”說道這兒，黑胖子頓了頓，好像在思考什麼事，然後說：“難道她根本不想要錢，就是想報複我？”這話既像是回答，又好似自言自語。
“你能肯定是那個女人做的？會不會是被陌生人拐跑了？”
黑胖子陡然變了臉色，愣愣地看著耿濤說不出話。耿濤接著又問：“難道你太太還不知道孩子失蹤麼？”
“哦，她這幾天和小姐妹去旅遊了，我讓我媽先別聲張出去，所以來找你了，你一定要幫幫我。”胖子眼淚都快出來，不知道為孩子著急，還是恐懼被老婆知道。
“還有什麼人知道這件事？”
“哦，沒有了。”
“好吧。你把你的……那個女人的地址給我，如果有她和你兒子的照片，也都給我。我先去查查看，如果確實是她做的，你要我怎麼解決？”
“哦，如果的確是她，你最好能查出我兒子現在在什麼地方，然後告訴我。剩下的我來解決好了。”
“好的，不過查下來萬一和她無關，我建議你還是立刻去報警。”
“哦，好的好的……”說著，章胖子從口袋裏掏出了錢包。錢包很漂亮，像是真皮的高檔貨，錢包裏夾著厚厚一疊紅票。耿弢看到，咽了咽唾沫。章胖子從錢包裏取出一張照片遞給耿濤，“這是我兒子。”
照片上的男孩差不多三歲的樣子，虎頭虎腦，白白胖胖，十分可愛。那胖子又問耿濤要了紙筆，寫了一串文字交給他，說道：“這是那個女人的地址，照片我沒有。我兒子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耿濤接過紙條，回答道：“章先生請放心，這件事我一定幫你妥善解決好。請你填寫這張委托單，算是簡易合同。”
“你的費用怎麼收？”
“費用絕對合理。你先給我5000吧。”
送走客人，耿濤坐回椅子上，回味著剛才的對話。按常理來說，孩子走失，家長第一反應就是報警。越早報警，找回的幾率越大。可這位章老板卻來找一個私人偵探幫忙。如果隻是為了不想讓老婆知道自己的秘密，那真看不出來他如此害怕老婆，難道是有什麼把柄捏被捏住了麼？看來這趟差事有不少油水可挖，如果能弄清楚其中的隱私，這胖子以後倒是不錯的搖錢樹。
想到這兒，耿濤拿起胖子留下的紙條，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棕櫚灣3棟1605，周麗麗”，還有一串手機號。那些字又大又難看，好像是用廢木柴拚搭出來的。耿濤認識這個地方，以前出勤時經過過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