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但是我知道我不要什麼。
我最後一次從江嬈心理診所的沙發上醒過來。
重慶的冬天沒有雪,隻有霧。
窗外依舊是鬱鬱蔥蔥的綠色高大樹木,但是都有些憔悴的卷了邊。隔著寬大的落地玻璃窗向外望去,能隱約看到綿延起伏的山丘輪廓。
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
我試圖用這句曾經最厭惡的話來說服自己。
感情是感情,生活是生活。
工作,還是工作。
陸子煜手頭上那個市博物館投標的項目已經接近尾聲,他卻仿佛不知疲倦一樣忙著接新的案子。因為我的刻意躲避,我們幾乎再沒有打過照麵,隨著陸子煜在我腦海中越來越清晰的記憶輪廓,麵對他的時候我根本就做不到像之前一樣坦然。
回歸工作的第一件事是趙慎院長安排的,我需要跟陸子煜還有同組的幾個同事一起去主城周邊郊縣巫溪出趟短差。事實上,我之前曾經跟趙院長打了電話溝通過辭去陸子煜那組助理工作的相關事宜。趙慎並不肯輕易同意,甚至站在長輩的角度勸了我幾句,大意也不過就是讓我珍惜前程,在現代社會,處理好人際關係遠比工作能力更加重要之類。
他以為我不過是無法適應陸子煜的團隊風格而已。
我沒有反駁,靜靜聽完,答應他會再考慮一下。
我給了自己的情緒以漫長的緩衝期。
顧嘉言的身體狀況一直不見起色,最近賦閑在家,終日與花草為伍。
我平時也極少去打擾他。
出差前一日,微雨。
我獨自駕車將大樂/透送到顧嘉言在南坪的公寓,他看到我竟然能十分平靜的接受那些被我遺失在時光深處的過去,似乎也漸漸放下心來。對於他換掉門鎖密碼這件事情,我一直心有芥蒂,所以在樓下賭氣似的打電話讓他給我開門。大樂/透倒是沒心沒肺,它進門之後徑直跑到陽台邊上,用嘴打開露台的玻璃門,在它最愛的那些鬱鬱蔥蔥的綠植中間撒歡似的跑來跑去。
露台邊沿寬大的玻璃瓦下擺了一把藤編的寬大躺椅,扶手上搭了一條厚厚的淺灰色羊毛毯,顧嘉言一直畏冷,最近尤甚。藤椅旁邊的矮桌上還有他喝了半杯的水,冒著絲絲熱氣。
電腦屏幕亮著,不知道他正在寫些什麼。
我在椅子邊沉默的站了一會,下意識的就去動鼠標,想低頭仔細看一眼文字編輯界麵的內容。
“微微啊——”
顧嘉言在我身後輕聲叫我。
我被他製止了動作,轉身往前迎了幾步,接過他手中握著的果汁杯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才說:“我要去趟巫溪出差,最多三天就能回來,大樂/透在你這裏,可以嗎?”
顧嘉言撐著藤椅扶手慢慢坐下,看著蠢狗不斷的在細雨中奔跑,湊到這個角落聞聞,湊到那個角落嗅嗅,淺笑道:“當然可以。”
大樂/透似乎聽到我們在談論它,一路小跑著過來,貼在顧嘉言身邊示好似的吐著舌頭,直到顧嘉言伸手摸摸了它毛茸茸的大腦袋,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顧嘉言低著臉看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但是他實在為我考量太多,所以遲疑著不肯開口。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我扯著唇角笑了笑,坐在他身邊的矮凳上,托著下巴看細雨綿延,打在冬青的植物上,釋然地對他說:“哥,我現在挺好的。說實話,我真的能體諒你當年為我做出的選擇,也明白今日你同意我接受催眠治療的苦心。況且,瘋過一次就夠了,誰還能永遠陷在過去走不出來呢,你放心吧,我以後都會好好的,你不要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