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因噎廢食。
我坐在床邊,陸子煜坐在我對麵窗下的椅子上,低頭用棉簽蘸了藥水,小心翼翼的幫我處理膝蓋以下的燙傷。
他的眉心蹙的極緊,好像在忍痛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我不敢亂動,他又仔細檢查一遍,直到把所有細碎的小傷口和不知何時撞傷的淤青都上了一遍藥水和藥膏,又把比較嚴重的幾處貼上了透氣的紗布,才長出一口氣。
他大概是怕我會痛,一直跟我閑聊試圖轉移我的注意力。
其實,我早就對痛徹心扉習以為常,生理上的病痛根本毫無所覺。
陸子煜挑了幾個我不避諱的話題,跟我談論起我的社交賬號,道:“我是你的粉絲呢。看到你拍的第一張照片是乞力馬紮羅山下,天際處的落日。”
我有些錯愕:“你怎麼知道我的賬號?”
他笑笑:“你注冊用的郵箱地址是你工作時的郵箱,我們曾經加過好友,會有推薦列表。”
我點點頭,說:“謝謝你把我的作品推薦給Abel,讓我有了嶄露頭角的機會。”
陸子煜抿著唇角笑了笑。
我又說:“謝謝你,真心的。”
他有些不高興的叫我一句:“微微——”
我突然問他:“推薦不是雙向的嗎?我這裏並沒有看到對你注冊賬號的推薦。”
陸子煜似乎沒有立刻反應過來我問的依舊是上個遺留問題,怔了片刻,無奈解釋道:“是我患得患失,我換了一個新的郵箱注冊的賬號關注你,我怕給你造成不必要的壓力。我想給你一點時間。”
我沒有作聲。
他頗為自嘲,道:“我覺得我可能是瘋了。像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一樣,每天都在網上給你留言,又怕你誤會我的狂熱,會厭煩,於是就換一種誠懇的語氣給你寫郵件,每封郵件都設置已讀回執,看到你的回複,哪怕隻有一兩個字,都會心跳加速。”
我有點難過。
陸子煜說:“微微,你捫心自問,如果有個人能證明他是愛你的,你會愛他嗎?”
我的心情很難以描述,固執的搖搖頭。
他淺淺的歎一口氣,跟我說:“微微,生活最重要的是要向前看,不要再裹足不前了。”
我說:“我知道。”
我知道,我懂得,但是我做不到像顧嘉言強調的那樣,放下心頭的包袱,不為任何人或者事沉淪,我做不到move
on.
陸子煜沒有辦法,隻好不再多說。
我有點累了,偏過頭掩飾著打了個困倦的哈欠,不知是不是突然的神經鬆弛,這幾個月以來一直失眠嚴重的我竟然感到久違的睡意侵襲而來。
陸子煜輕聲哄我:“困了?”
我點點頭,拉過被子合衣躺在床上。
陸子煜彎下腰,自然而然的低頭幫我整理了被角,我眨了眨眼皮,疲憊的說:“出去的時候幫我帶上門。”
陸子煜應了,“好,我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間,這就走,你睡吧。”
聽完他的回答,我沉沉的閉上眼瞼,意識漸漸模糊混沌。
我常常夢到顧嘉言。
有人說,死亡是青春最好的防腐劑。
我試圖說服我自己,顧嘉言在我心中永遠會是三十歲最好年齡的樣子,他不用再忍受病痛,不用再承受生活的壓力,不用再撐起沉重而現實的人生,這是我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地方。或許,這樣的難以割舍隻是因為我為失去他而感到悲痛,從此成為心裏抹不掉的傷。
不是抱怨生活的不公平,隻是因為太過懷念那些逝去的美好。
我覺得麻木,我會控製不住的放棄自己,蹉跎歲月。
我不相信未來還會遇到愛,我違背了曾經答應過他的那些諾言。
顧嘉言最後住院的那段時間,我曾經保管過他的手機。
鎖屏密碼一直都是我手機號的後四位,收件箱裏整整齊齊的保存了他換手機之後我們之間曾經來往的短信內容,不是山盟海誓,也不牽扯兒女情長,就是一些瑣碎的文字碎片,但是他卻不願意刪除任何一條。
可能,他之前的每個手機都是這樣,我並不清楚。
我並不清楚他曾經在我身上付出了怎樣深沉而又無望的感情。
顧嘉言進ICU之後,姑姑曾經囑咐我去商場幫他買衣服。
我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件衣服是他要在自己的葬禮上穿的。我漫無目的的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在露天的廣場上站了半個下午,無視周圍人的目光,發瘋一樣的蹲在原地痛哭了一場,才走進顧嘉言經常穿的那個正裝牌子的門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