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郎到了望縣後,住在陳璟隔壁的小耳房。
第一天晚上,兄弟倆用膳後,在陳璟的耳房裏閑聊。
陳璟告訴他:“我要開家藥爐……”
這算是把自己的理想,告訴了李八郎。
李八郎隻比陳璟大兩歲,彼此算同齡人。見陳璟坦言,李八郎也沒有藏掖,把他突然頓悟,有了爭名奪利之心的緣故,告訴了陳璟。
“……從前打球,因為賽馬是中下等,哪怕贏了,也隻是贏比自己賽馬差的人,意料之中。跟杜世稷那種人打球,輸的時候多。
那時候,心裏總想:要是哪天痛痛快快贏一回,該多好,也不枉自己苦練球技和馬術那麼多年。然後,端午節那天贏了,的確很高興。高興之餘,又覺得空虛,贏了又能如何?
贏了,之前的努力就有了個交代,可那又怎樣?那勝利,沒有我想象中那麼美好,說得苛刻點,根本沒意思。
那幾天,我整日在家裏胡思亂想,很茫然,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後來,芊芊生病了,杜氏又一手遮天讓我們請不到大夫,我一夜之間就想通了。
我們李家根基淺,在姚江混下去,永遠不能與杜氏、蔡氏比肩。將來我娶了蔡氏,也要被人攻殲一輩子,說我們高攀。唯一出頭的機會,就是家裏有人考個功名,去做官。
與其指望其他兄弟子侄光耀門楣,還不如我自己去,所以我想念書了。”
“我知道啊。”陳璟笑。
他這些心路轉變的過程,陳璟能猜到。
李八郎笑了笑。
“你呢,真的要開個藥爐?”李八郎問陳璟,“做個郎中,難道不是身不由己?你也是從小讀書,放棄了可惜……”
“的確也會身不由己。”陳璟笑,“可這人世間,每個人都會有不如意的事。發大慈惻隱之心,救世間含靈之苦,無欲無求,這大概是我的理想吧。”
這是前世的陳氏家訓。
陳璟想起來,心裏就有幾分忐忑。
沒做到啊。背了一輩子的家訓,從來沒做到過。也許,這輩子可以嚐試下?
他想,他永遠做不到他祖父那樣的名醫,因為他心裏,很難做到無欲無求。
李八郎卻頓了頓。
而後,他無奈笑了笑,道:“你還太小了……”
他覺得陳璟的想法幼稚,特別是“無欲無求”那幾個字,說出來有點可笑。小小年紀,又不是出身高門,是沒有資格說那幾個字的。
兩人說了會兒話,各自回房睡下。
次日,陳璟卯初就起來了。
李八郎因為擇床,睡意很淺。陳璟在院子裏拎水桶,也吵醒了李八郎。
“你作甚?”李八郎推開窗欞問陳璟。
陳璟聲音輕輕的,怕吵醒對麵的侄兒侄女:“去提水!”
李八郎的睡意一下子就沒了。他忍了忍,還沒忍住,問了出來:“你天天在家做這些事?”
陳璟點點頭:“是啊。走了啊……”
瀟灑拎了水桶,出門去了。
瓊華曳地,夜闌人靜,簷下的月色清明,天還沒亮呢。
李八郎驚呆了。
陳璟在家裏過得這麼清苦嗎?
陳璟回來第三趟的時候,天際紅霞染透,似錦緞懸掛屋脊樹梢,天終於亮了。
李八郎起來梳洗,看陳璟的目光就有點怪。
提完水,用了早膳,大嫂讓陳璟帶著李八郎去街上逛逛。
她特意塞了個荷包給陳璟,裏麵有兩張一百兩的銀票,是上次在姚江陳璟打馬球贏得的。
陳璟就帶著李八郎,在望縣四處看看。
李八郎問陳璟:“你們家,要不要買個小廝?”
“不用啊,我可以自己提水。”陳璟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
李八郎語塞良久。
“你也可以幫我提啊。你這麼大個子,又不是拎不動,對吧?”陳璟見他不說話,又道。
李八郎:“……”
就這樣,他們回去的時候,多買了兩隻木水桶。
回到家後,陳璟每天又開始提水、讀書。
隻是,沒有在玉苑河旁再遇到楊之舟。
上次他說去明州一個月。結果,快兩個月了,他也沒回來。
他在,陳璟提水的間歇可以說說話兒;他不在,陳璟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依舊如常過著他簡單的生活。
李八郎讀書,挺努力的,不會像陳璟那樣經常打瞌睡。
到了第三天,旌忠巷那邊有下人登門。
陳璟還以為有什麼事,結果那小廝隻是說:“二少爺讓小的來看看,央及少爺回家了不曾。若是回來了,讓央及少爺改日到旌忠巷去。老太爺有話說。”
這是伯祖父找他。
李氏也聽到了,卻不知何事,對陳璟道:“別改日了,現在去看看吧。”
家裏人都很敬重伯祖父。
而且李氏有塊心病:她賣掉的那些祭田,還沒有買回來,她怕旌忠巷那邊知曉。昨天,她已經找了幫她賣田的掮客。可是那掮客說,那些田已經別人買走了,李氏急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