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冷哼,動靜有點大,大家都不約而同抬頭循聲,沈長玉也抬頭。
冷哼的人,是謝漪開,沈長玉在明州認識的朋友。他性情乖張,自負孤傲,平日裏大家都很敬重他。
而謝漪開身邊,就是陳璟。
不會是陳璟惹了謝漪開吧?
沈長玉忙擱下筆,上前打圓場:“漪開兄,這是怎麼?”
謝漪開眼眸微沉。仔細說來,陳璟並沒有惹事,他非常認真坐在一旁嗑瓜子。是謝漪開他們,對陳璟抱以希望,結果很失望,感覺被戲謔。
大家都是有點名氣的才子,自然不好像市井無賴,沒有根據就找人麻煩。
謝漪開那聲冷哼,也隻是一時沒忍住而發。現在沈長玉問他,他幹咳了幾聲,道:“無事。隻是這位小兄弟,拿著上好的紙折了個玩物,不知珍惜財物,我心裏不忍……”
他指了指陳璟。
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陳璟的小船上。
陳璟自己也看了看,這隻小船,折得蠻精致的。
沈長玉心中暗叫不好,他不希望一張紙就得罪了陳璟。
“一張紙嘛,不必介懷,我今天備了好幾桶紙!”沈長玉連忙道。他為了陳璟,就這樣不給謝漪開麵子。
涼亭裏倏然一靜。
眾人都驚愕看著沈長玉。
謝漪開為人傲氣,時常出言刻薄。他是沈長玉在明州結識的朋友,跟著沈長玉到望縣住了好幾個月,大家忍耐謝漪開的狂妄,不僅僅是看著他的才華,更是給沈長玉的麵子,因為每次都是沈長玉維護謝漪開。
不成想,沈長玉居然為了陳璟,這樣不讓謝漪開下台。
謝漪開狠狠蹙眉。
其他人不知道陳璟方才說“來玩的”,也不知道陳璟在別人埋頭苦思的時候嗑瓜子,所以對陳璟沒有惡感。反而是謝漪開,為了張紙就衝人家冷哼,風度盡失。
現在,沈長玉又是這麼一番話,眾人看謝漪開的眼神,就更怪了。
謝漪開惱羞成怒,臉色更加難看。
“……央及兄弟,之前你說喜歡藥書。前些日子,我在明州逛集市,得了幾本藥書,不知價值幾何,你能去幫我看看嗎?”沈長玉沒等謝漪開發火,就想先把陳璟支開。
“好啊。”陳璟笑道,站起了身。
目的達到了,陳璟在心裏暗暗舒了口氣。
陳璟很清楚,沈長玉今天請他,絕不是什麼吟風誦月,肯定是關於他的醫術。但是沈長玉行事縝密謹慎,隻怕不到半下午,都不會主動說明來意的。
陳璟就要熬到半下午。
無聊啊。
陳璟不擅長詩詞,也不懂欣賞,他沒有耐心跟沈長玉耗到下午。
他知道,隻要他主動做些有辱斯文的事,引得這些學子們不滿,有人言語稍微不敬,沈長玉就要維護他。
一維護他,免不得支開他。
支開他,單獨相處,自然要說今天請他的用意。
所以,陳璟心裏想了一係列的方法。要是他玩弄紙墨、嗑瓜子都沒人反應,等會兒他也寫幾句詩。
什麼“朕與將軍解戰袍,從此君王不早朝”、“後宮佳麗三千人,鐵杵磨成繡花針”等惡俗的句子,他都想好了。
沒想到,他才折了個紙船,有學子就忍不住了。到底是他的嘲諷技能滿分,還是這些學子脾氣火爆?
陳璟腳步輕盈,跟著沈長玉,離開了涼亭。
兩人在茶園緩步慢行。
茶園裏種滿了茶花。有些花期將近,嬌豔細碎的花瓣被風吹落,洋洋灑灑鋪滿了小徑,芳香馥鬱。輕風又將濃香溢開,染上了衣襟;彩蝶輕盈落足枝頭,蹁躚起舞。
“等置辦好了院子,我也要弄個這樣的小花園,種滿草藥。”陳璟心想。
藥香更好聞。
他隨著沈長玉,到了沈家外院的書房。
軒窗半推,簷下兩株白茶開得豐湛凜冽。
沈長玉真的很喜歡茶花。
他讓陳璟坐,又吩咐小書童端茶,然後在書案上翻找,找了半天,拿出幾本書,遞給陳璟看。
這就是他收集的藥書。
陳璟拿過來瞧。一共三本,一本《王氏草廬密錄》,一本《驗案類編》,一本《薛氏溫熱病篇》。
“……長玉兄收集這些書,也是打算學醫嗎?”陳璟拿在手裏,隨意翻了翻,然後問沈長玉。
沈長玉端了茶盞,慢悠悠喝了一口,才道:“倒也不是。上次逛集市,看中了幾本書,天氣不太好,賣書的人急著收攤,就一並買了。”
陳璟努力把話題往醫學這方麵引,而沈長玉始終不接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