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我給示範了幾手:“何仙姑懶臥牙床”,“韓湘子倒拔金簫”,“呂純陽飛劍斬黃龍”,“鐵拐李獨腳下雲梯”……
看來問題還不少。這宋街要對外開放,還得加強訓練,不然非出洋相不可。
訓練持續了三個月,最後我進行了嚴格的考核。
我要求買賣人能識十六兩的秤,能使用特製的“建隆通寶”銅錢。
“告訴我:十五吊等於多少文?”
“回稟大人,應該是一萬五千文。”
我要求讀書人再近視也不能戴眼鏡,因為宋朝還沒有這玩意兒。另外,得按照格律章法作詩詞,寫對子。
“我出個上聯,你給對一對。”
“晚生遵命。”
“聽著:‘宋街仿宋,好稀奇,令遊客今古難分,真個遠追八百年’。”
“有了:‘眼鏡離眼,實難過。叫書生東西不辨,隻因近視一千度’。”
我還要求所有的宋街居民在沒有鍾表的情況下學會看日頭定時間。
“請回答:紅日初升是何時?”
“卯時。”
“日影正中?”
“午時。”
“夕陽西墜?”
“戌時。——請問大人,陰天不見太陽怎麼辦?”
“陰天……咳,照樣過唄。”
我對考核結果還算滿意。
宋街正式對外開放了。中外遊客慕名而來,熙熙攘攘。燈紅迎賓,酒綠饗客,好不熱鬧。
可是,沒過多少日子,我又覺得不對勁起來。那天我跨馬上街,路過“天波府”時,耳邊傳來一聲大叫:
“報告!”
我一皺眉:怎麼又是“報告”?
“請首長下馬!”那個家將打扮的小夥子向我舉手敬禮。
我剛要訓他幾句,怎麼這樣沒記性!可仔細一瞧,咦,衣裝還是原來那套,隻是人模樣變了。
“你跟人換了差使?”我問他。
“是的,我是剛從外區對調來的。”那家將說,“有哪方麵不符合要求,請首長批評指導。”
我心裏奇怪:為什麼先前的那小夥子要調走呢?正想著,迎麵走來幾位青衿書生,鼻梁上明晃晃地架著一排鍍金秀郎架眼鏡,其中一位正朗誦自己的新作:“……從晚上七點到十二點,我的心胸被快樂充滿。”
“你們是故意搗亂怎麼著?”我上前質問道,“為什麼還要戴眼鏡?這詩也不像樣,應該改成:‘戌時至子時,此刻最銷魂’。”
書生們麵麵相覷:“喲,想不到在宋街過日子還不大容易呢。”“怪不得人家換過去那麼爽快。”
聽這話,他們也是剛從別的街道對換進來的。
我仔細巡視了一遍,竟發現四分之三的居民都是不懂宋街規矩的新遷戶。
沒法子,為了宋街的聲譽,我隻得重新進行訓練,一練又是三個月。
可累死我了。宋街的居民不斷地外流,一次又一次地大換班,我隻好一次又一次地反複訓練。真叫人吃不消。為什麼會弄成這樣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天我忽然想到:宋街的居民們要換到外區去,恐怕也會貼出些“換房啟事”,那上麵總得述說要換出的原因吧?
我脫下宋朝服裝,走出了宋街。
我在普通的現代街市上漫步。我覺得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不僅僅是因為卸去了頭上的熟鋼獅子盔、腰間的三尺龍泉劍、身上的梅花鐵葉甲。在這裏,不再需要那些繁文縟節、咬文嚼字。我在鍾表店前站了一會兒,我似乎第一次發現這些鍾表竟是如此可愛。在電器商店前我站了一個半小時——櫥窗裏開著電視機,正播放國際級的足球比賽實況。我原是個足球迷呢。宋朝的“蹴鞠”雖也是踢球,畢竟是兩回事。
接下來,我在電線杆上看到了我要找的“換房啟事”:
本人家住本城宋街。宋式廳房,宋式家具,古色古香,古得可以拍曆史片。由於很想再過那種自然的、不是演給別人看的生活,情願以大換小,以古換新,以朝南換朝北。凡宋街以外的住戶,有意協商者請來電來函。
我把這啟事看了好幾遍。最後決定:回去我也寫—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