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瘡疤遭揭,怪臉由藍轉青,驀地喝道:“老匹夫,住口!”
梅叟神色不動,靜靜地搖頭一笑道:“別包,隻剩下最後一點了!最後一點,風聞尊駕一再誤會五行司馬少俠是仇誌仇大俠的絕學傳人,老夫要以事實來告訴你,武林中懂得先天太極式的,一共有二人,不止一個!
“完了沒有,老匹夫?”
“其他的理由也許還有,但老夫一時可想不起了!”
“那就上來受死吧!”
“不,不!”梅叟退後一步,搖搖手笑道:“老夫尚未活膩。”
老妖怒叱道:“那就快滾!”
梅叟又是一笑道:“滾?我們一齊滾如何?”
“憑什麼?”
梅叟哈哈大笑道:“老夫早就立誓不與人鬥了,但老夫卻未立誓不肯成人之美,今夜,老夫僅僅在暫充一名拘魂死者而已,哈,哈,峰下有人等著尊駕呢!”
“誰?”
“下去看看不就曉得了?”
“誰?”
“嚇了你,賴著不走可怎麼?”
“你老兒找死”
“慢著!”梅叟又退了一步,搖搖手笑道:“說出來你不走又如何?”
“算你華山十八代玄孫!”
“被你毀了一生幸福的一對中的一位……哈哈……走呀!”
梅久於長笑聲中拔身而起,疾如流星似地投向峰口,笑聲於夜空中嫋嫋不絕,老妖聽了,微微一怔,臉上露出一種似驚,似侮,似恨,似怒的複雜神情;稍稍猶疑了一下,待他瞥及西席請俠臉上那種會心的笑容,臉色一藍像瘋虎似地,怒吼一聲,便朝峰下猛撲麵去!
又去一個了,形勢疾轉直下!
目前,除了混戰而外,一對一,正派這一方,已由劣勢轉居絕對優勢。
即於此時,寶壇頂層飄來了一陣如絲細語:“司馬少俠,你不是想會會我金蘭麼?金蘭答應你,少俠你站出來吧!”
司馬玉龍才待舉步向前,毒婦低聲一喝道:“龍兒,過來唉,孩子,你怎這傻?——
如非花娘子和老妖一個接著一個而去,她肯答應你麼?你知道她這是一條毒計嗎?如今情勢已變,耗下去,彼等覆亡在即,她的用意不過是有自信勝得了你,想製住了你作為對我們的要挾,我們又何必去上她的惡當呢?”
“總得回話呀,老前輩?”
“由我來!”
聞人鳳自告奮勇地一躍而出,因為事出意外,毒婦想要喝阻,已是不及,隻見聞人鳳快步走至場心,抬頭向上大聲道:“金蘭,你想邀鬥我們的龍哥哥嗎?”
“哦你份你是誰呀,小妹妹?”
“天山聞人鳳!”
“哦,哦,聞人鳳?我知道了。小妹,說什麼你說呀!”
“要鬥我們龍哥哥不難,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先將你們那位什麼護法香主伏虎尊者的腦袋,著人用盤子端過來!”
毒婦聽了,微微一笑,臉上緊張神情漸漸鬆弛下來,司馬玉龍也好笑地點點頭,低聲對眾俠道:“真虧她想得出來。”
全場沉靜,所有的目光都射向了伏虎尊者那張怒紅如血的豬肺臉!
聞人鳳掉頭朝司馬玉龍扮了個鬼臉,又轉過頭去向寶壇笑催道:“金幫主,看樣子,我們得換個話頭談別的了?”
絕透了終於,金蘭答話了,一陣線笑,緊隨淺笑而至的,是一種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語氣,隻聽她道:“小妹妹,你難道不需要先詢取一下司馬少俠的同意嗎?”
啊?
這種演變真是匪夷所思。
聞人鳳怔得一怔,旋即冷嗤一聲,大聲道:“金蘭,你別顧左右而言他,如果辦不到,何不直說了?”
“小妹,我們誰在顧左右而言他呀?”
“你別逼我!”
“是你先逼我的呀!”
“告訴你,金蘭,我的意思,就是我們龍哥哥的意思,怎麼樣?”
“還是你一個人在說話,不是嗎?”
“那你就注意看”聞人鳳微微掉頭,大聲道:“龍哥哥,我能代表你說話嗎?”司馬玉龍含笑點點頭,聞人鳳高興地轉過身,拍手笑道:“金蘭我說如何?”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靜。
細語複起,其冷如冰:“朱香主起立聽命!”
伏虎尊者,臉如死灰,他幾乎有點不相信他的耳朵,但他仍然站起來了。全場起了一陣輕微騷亂,騷亂來自那些黑衣幫徒的耳語,於是,寶壇上細語再起:“本幫上下,肅靜,違者殺無赦!”
語細如絲,其力如山,全場再也沒有一絲聲息了!
冷如寒冰的細語又起:“執法堂蕭香主起!”“賜令劍!”“朱香主跪下!””為全幫之前途大計,朱香主著即自盡,蕭香主監臨!”
麵容腐爛黑,眼皮垂閉,十指長如雞爪的黑手天王,手執那柄長不盈尺,精光如電的魚腸劍站於壇前,默然肅立,不言不動亦無任何表情,有如一段枯木。而那麵色由紅轉青轉白,又轉為死灰的伏虎尊者,像中了邪術禁製似地,起立,離座下壇,麵壇而跪,他好似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因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身在夢中,而夢,是無可抗拒的,所以——
他起立,離座下壇,麵壇而跪。
“朱香主,請珍惜時光!”
語絲利如尖針,一根根,無情地深深刺入全場每個人的心上,直到這個時候伏虎和尚方如大夢初覺,見隻他,渾身一陣戰抖,基地自地麵一躍而起!
“好毒呀!……你……你這……賤……賤人!”
他狂吼著,像瘋虎似地,奮不顧身地向頂壇撲去!
“蕭香主!”一聲嬌叱,黑手天王應聲而起,銀虹暴閃,鮮血泉湧,可惡亦複可憐的伏虎和尚,寧棄人人景仰的衡山尊者之寶位,於今隻落頭顱橫飛,血軀跌墮!
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送過來了。
緊隨著一串銀鈴似的笑聲,一條婀娜多姿的淡藍身形,自東邊壇頂飛落場心,身形定落,媚笑立起:“司馬少俠,金蘭來啦!”
毒婦低聲叮嚀:“龍兒小心!”
司馬玉龍點點頭,大踏步而出。
“幫主請了!”
“你請呀,少俠!”
於是,一片淡藍滲和了藍天,或濃或淡的藍色底影子在簫韻峰頂漫空彌漫起來。漸漸,漸漸地,藍影分成兩團了,淡藍前進,天藍後退,西席上驚啊迭起。
“少俠,您知道敝幫為您留著很高很高的位置嗎?”
“住口!”
“一幫之主或者死少俠,你是聰明人呀,這不是一種異常簡單的選擇嗎?”
“住口!”
“別生氣呀!少俠,”語音嬌柔,恍如仙樂:“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嗎?除非你肯出聲呼救,噢,金蘭失言了,你當然不會。那麼,少俠,這不非常明白麼?論出身,你我均出自五行門,五行神功方麵,你懂的,我都懂,但功力你不如我。如說先天太極式,它的長處和短處,我早研究過了,你會一種隻能自守的王道絕學,而我卻另會一種足能耗盡你全部精力的‘天魔纏’
“自守的?王道的?”
一個思念如電閃般在司馬玉龍心頭掠過,他記起了四個字:生生不息!
這時,金蘭正舒如蔥雙指,一招向他點來,口中卻笑道:“雙龍戲珠,少俠,可硬接不得呀,硬按可就要餅上內力啦,唔,乖乖的再退一步吧!”
司馬玉龍沉聲猛喝:“不見得!”
喝聲中,既不接亦不退,左掌吐勁,猛向自己右掌擊去,右掌如法炮製,雙掌未交,狂風已起,且愈滾愈疾,金蘭雙指,竟為一片漫天罡氣所阻。
金蘭一聲低聲驚咦,神情微微一怔。
絕代高手過招,哪容毫厘之差?司馬玉龍武質天生,心靈手快,以大羅神掌中的撞穴絕招“群仙叩紫府”,十指齊彈,十縷驚風分向金蘭周身十大重穴猛射!如於平時,這一招再猛再快,也難沾得著金蘭一絲衣邊,但如今的情形不同,她眼看司馬玉龍業已黔驢技窮;居然奇學突演,因為她太聰明了,她竟以為司馬玉龍故意將絕學拙藏,因此,她一時間在心底生了一種上當之感,心神稍分,左右“肩井”竟被指風彈中,雙臂一軟,廢然垂落,司馬玉龍一招得手,更不怠慢,當下咬咬牙,狠起心腸,揚手如刀,以五行本門的一招“大衍難逃”,毅然上步向金蘭天靈斬落就在這時候,山風驟起,金蘭雙目上的那條淺藍紗帶竟被大風吹落,露出了那雙含波蕩漾,明若秋水的媚眸司馬玉龍輕哦一聲,竟然情不自禁地退後半步。
“侯良玉就,就是你?”
“是又怎樣呢?”金蘭異常寧靜地閉上雙目,慘然一笑,情深幽幽地又道:“你既不肯體諒恩姊一番好意……唉……龍弟,你下手呀!”
說著,又是一聲幽幽的歎息。
“孩子、千萬別忘記了老僧在雲夢為你書開的那帖藥方嗬!”了了上人的聲音又在司馬玉龍的耳邊響起了:“……你應從大義著想,起忍人之心,下忍人之手,完成忍人之舉……
司馬玉龍,你應從……”
司馬玉龍二度咬牙揚手,可是,遲了!
他忽略了金蘭在武學上的成就,以金蘭一身絕世武功,區區肩井兩穴的受擊,又怎能禁止她多久?
他這廂狠心下定。金蘭已於同時一聲低哼,猛拔而起!
“天地上下……聽令……圍剿……不留任何活口……”
嬌語如絲,應響如雷。
司馬玉龍心中一急一氣一怒,一口鮮血噴出,撲地栽倒!
就在這時候,一陣梵唱,仿佛起自峰外天邊……但司馬玉龍已是聽不到了……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他方悠悠醒轉過來,司馬玉龍醒過來時,已是五更將盡,曉星三五。
他睜開眼皮,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峰頂,但此刻的峰頂,已是一片沉寂,再也聽不到任何殺伐之聲了,空地上,屍如死蠅,間有一座座黑影端坐不動,似為一些受傷者正在運氣調息,回顧身側,毒婦正一臉疲色,含笑注視著他,他一睜眼,毒婦即以目光止住他開口,輕聲道:“安心吧,孩子,事情差不多均已解決啦!”
“老前輩,玉龍好似聽到一陣梵唱,是玉龍聽錯了麼?”
“你別開口呀!”
“玉龍隻是氣急攻心,沒受內傷呢。”
“我知道,孩子,多歇歇豈不更好麼?那就由老身全說了吧,梵唱之聲是出自少林五百寺僧之口,他們已於剛才下峰回寺了……這是正果禪師的秘密安排,唉,老禪師太令人感動了,如非老禪師有此一著,我們的喪亡可就重啦,饒是如此……我們這方仍折了玉清道長,以及華山四劍、五劍……天龍老人他也得不輕……唉,這總算不錯的了!”
司馬玉龍黯然了好一陣,始低聲道:“老前輩,他們那一方呢了”
“隻走了兩個。”
“哪兩個?”
“一位是羅女俠。”
司馬玉龍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毒婦微喟一聲,又道:“還有一個便是那個罪魁金蘭了!”
“啊啊!”司馬玉龍失聲大慟起來:“玉龍罪該萬死,我,我怎對得起我那遠困天山的恩師啊!”
毒婦欲慰無語,相對黯然。
司馬玉龍翻身坐起,抱頭啜泣不已,身後忽然有人大聲喝道:“哭什麼,小子,你在替老夫嚎喪麼?”
聲響如雷!
回頭一看,天啦,誰來了?
隻見來人身材枯瘦,年約六十來歲,身穿破衣,橘皮臉,胡桃眼,蓬頭亂發,但雙目中卻精光閃閃,奕奕如電怪叟,久違矣!
毒婦起身見禮,司馬玉龍滾身拜倒。
“起來!”怪叟喝著,隨又哈哈大笑起來:“小子,我說我老要飯的死不了,叫你放心,如今相信了吧?哈哈……悉什麼,你小子已有這身遠在我老頭子意外的成就,早晚而已,難到說怕那賤婢飛出天外去嗎?”老人突然口頭一招手,哈哈又道:“來,娃兒!”
聞人鳳含笑如飛而至!
“扶你哥哥起來。”
“我才不呢!”小姑娘撇唇不屑地道:“這麼大的人,賴在地上淌眼淚,真是不怕難為情,哼,不要臉!”
老人大笑道:“看樣子你姑娘也在難為情呢,哈……哈……慕容前輩,走呀!!我們還呆在這兒做什麼呢。”
兩老大笑而去。
兩老一去,聞人鳳頓足道:“我們也該走了呀!”
“走?去哪裏?”
“你看這兒現在少了誰?”
“少了誰?”
聞人鳳哼了一聲,飛步而去,司馬玉龍連忙起身追去,一麵喊道:“鳳妹……跑慢點……剛才你說的什麼呀!”
曉空中戇笑回蕩,一陣俏皮的嬌語自峰下傳來道:“到了……華山……我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