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星期五,布魯內蒂覺得自己最好是到威尼斯警察局去露一下麵,看看給自己的文件、信函已經堆了多少。
此外,他在早上喝咖啡的時候向保拉承認,他想去瞧瞧“親愛的帕塔”有什麼新聞。
“《人物》和《今日》上都沒提。”保拉提供了這麼一條信息,她指的是兩份最有名的花邊新聞雜誌,接著又說,“不過,我吃不準帕塔先生是不是吸引得了這兩家雜誌的注意。”
“可別讓她聽見你說這話。”布魯內蒂一邊警告她,一邊笑了起來。
“隻要我是個走運的女人,帕塔太太就永遠不會聽到我說任何話。”接著,她又用更溫婉的語調問,“你覺得帕塔會怎麼辦?”
布魯內蒂喝完咖啡,把杯子放下來,這才回答:“我想他也幹不了什麼,隻能等到布拉斯卡厭倦了她,或者她厭倦了布拉斯卡再回來。”
“他是什麼樣子,那個布拉斯卡?”保拉並沒有浪費時間問警方是否有布拉斯卡的檔案。在意大利,不管什麼人,隻要賺夠了錢,就會有份檔案的。
“我聽說他是頭豬。他是米蘭那個充斥著可卡因、高速車和傻姑娘的世界裏的一個組成部分。”
“不錯。這回,那三樣裏他占了其中一樣的二分之一。”
保拉說。
“你指什麼呢?”
“帕塔太太嘛。她不是個姑娘,可她一定挺傻。”
“你對她了解得這麼詳細嗎?”布魯內蒂從來也不清楚保拉都了解什麼人,或者了解什麼事。
“不是,我隻是根據她嫁給帕塔並且一直沒離婚這件事上推斷出來的。我覺得要忍受這麼一頭誇誇其談的蠢驢,挺不容易的。”
“你倒能忍受我。”布魯內蒂說,笑盈盈的,想聽句恭維話。
她的神態十分平靜。“你並沒有誇誇其談,圭多。有時候你挺難相處,有時候你不可理喻,可你並沒有誇誇其談。”這話裏並沒有什麼恭維之詞。
他費力地從桌邊離開,心裏想,去警察局差不多是時候了。
他一到辦公室,便把桌上等著他的文件瀏覽了一遍。讓他失望的是,沒有找到什麼關於梅斯特雷那具死屍的消息。
這時候,有人敲了一下門,把他的工作打斷了。“進來!”他叫道,心想多半是維亞內洛帶來了梅斯特雷送來的東西。走進來的並不是那位巡佐,而是一位黑頭發的年輕女郎,右手快著一摞檔案。她走到房間的那頭時就露出了笑容,然後來到他的辦公桌前,低頭看看手中的文件,稍稍翻了一下。
“是布魯內蒂警長嗎?”她問。
“是我。”
她從其中一份檔案裏抽出幾張,放到他麵前的桌上。“樓下的人說您可能想看看這些,博士。
“謝謝你,小姐。”他說,把桌上的文件往自己這邊挪過來。
她站在他的桌前沒有動,顯然是等著他詢問她是誰,或許,她不太好意思作自我介紹。他抬起頭,看見一張豐滿動人的臉上長著一雙棕色的大眼睛,鮮亮的唇膏讓人目眩神迷。“你是……?”他笑著問。
“埃萊特拉-佐爾齊,長官。我是從上星期開始擔任帕塔副局長的秘書的。”怪不得帕塔的辦公室外會有一張新的辦公桌。帕塔已經折騰了好幾個月,一直堅持說自己要處理的文件太多。所以,他就像一頭不辭辛勞拚命尋找地下塊菌的豬,幹方百計地在一大堆預算案裏挖出了雇傭秘書的錢。
“很高興認識你,佐爾齊小姐。”布魯內蒂說。這個姓聽起來十分入耳。
“我相信我也是為您工作的,警長。”她笑盈盈地說。
這是辦不到的,盡管他跟帕塔很熟,她也不能為他工作。可他還是說:“那當然好啦。”同時垂下眼睛瞥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文件。
他聽到她從桌邊走開,便抬起眼睛目送她出了門。一條裙子,不長不短,還有非常非常迷人的雙腿。她走到門口時轉過頭來,看見他在看她,便又嫣然一笑。於是他又低頭看文件。誰會給孩子取名叫埃萊特拉?是多少年前取的?
二十五年前?還姓佐爾齊。他認識許多姓佐爾齊的人,可這些人裏沒有誰能給女兒取名叫埃萊特拉。門在她身後關上了,於是他把注意力又拉回到了這些文件上。可那上麵並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威尼斯的罪惡似乎正在度假呢。
他下樓來到了帕塔的辦公室,可是在走進候見室時嚇得停住了腳步。多年以來,候見室裏一直都隻有一座有些暇疵的瓷傘架和一張辦公桌,桌上總是鋪滿了牙醫診室裏常見的那種過期雜誌。今天,雜誌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電腦操作台,電腦聯結的一台打印機放在辦公桌邊的一張金屬矮桌上。窗前,傘架已換成了一張小桌子。這張是木頭的,桌上擱著一隻玻璃花瓶,裏麵有一大束橙色和黃色的唐菖蒲。
這要麼是因為帕塔已經決定接受《建築文摘》的采訪,要麼就是因為那位新秘書下了決心,要把帕塔認定適合自己辦公室的那一套豪華風格逐漸推廣到下屬的工作環境裏去。這時,仿佛受到了他心理活動的召喚,她走進了辦公室。
“看上去好極了。”他說,笑著揮起一隻手在這一小塊空間裏比劃了一下。
她穿過房間,把一大捧文件夾往桌上一擱,回過頭來麵對著他。“很高興您能喜歡,警長。要是照原來的樣子就沒法工作了。那些雜誌。”她又加了一句,微微聳了聳肩。
“花真漂亮。是為了慶祝你的到來嗎?”“喔,不,”她溫和地回答.“我已經在‘凡廷開了一張長期定單,從今以後他們每周一和周四都會把鮮花送來。”“凡廷”是城裏要價最昂貴的花店。一周兩次。那麼一年就是一_百次了?她還沒等他算完,便解釋說:“既然副局長的開支賬單也歸我管,那我想,我會把這個作為一項必備開支加上去的。”
“那麼,‘凡廷’也會給副局長的辦公室送花了?”
她的驚訝看來並不是裝的。“上帝呀,不。我相信這個副局長可以自己負擔的。在這類事上花納稅人的錢可不好。”
她繞過辦公桌,手指在電腦上輕輕敲了一下。“我能為您做些什麼,警長?”她問。顯然,關於花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現在還不用,小姐。”他說,而此時她正在朝著鍵盤彎下腰來。
他敲了敲帕塔的門,聽到裏麵叫他進去。雖然帕塔仍舊坐在往常坐的地方,坐在他的辦公桌後麵,可屋內的其他東西卻幾乎都變了樣。桌麵上,往常根本就沒什麼東西能說明他是在工作,而現在卻堆滿了文件夾和報告,甚至邊上還有一張皺巴巴的報紙。布魯內蒂注意到這並不是帕塔平時看的《羅馬觀察家》,而是離通篇汙言穢語僅一步之遙的《新聞報》。這張報紙之所以能擁有廣大的讀者,是基於兩個互相關聯的命題——那些卑鄙無恥的事,人們不僅幹得出來,而且會有其他人樂意一讀為快。就連屋內的空調——有空調的辦公室屈指可數——好像也沒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