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莞爾,希望今日的她,有所進步。
一抬頭,卻發覺劉世平正在看她,刹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笑下去,抑或即時收斂,甚為尷尬,像是秘密被人拆穿。
本來頂輕鬆的差使,因為遇見這麼一個人,變得複雜起來。
劉世平替眾人斟茶,雪琪玩笑說:“別又是你們家的茶館。”
劉世平笑。
同事替他回答:“是他三叔開的。”
但是他一點唐人街氣息也無。
劉世平問雪琪:“還想逛什麼地方?”
雪琪從來沒有在外地購物的習慣,搖搖頭。
忽然聽得劉世平低聲說:“人學一部機器是行不通的。”
雪琪一怔。
人多,又不方便分辯,隻是牽牽嘴角,裝作聽不見。
難怪他到哪裏都帶著異性,工作不忘娛樂。
雪琪有點煩,點看香煙,深深吸一口,“散隊。”她說。
下午,乘了二十塊錢計程車到淑儀家,與她兩個孩子痛快地玩了幾個鍾頭。
淑儀問她什麼時候退休。
“沒有想過?”
“退休何以為生,你養我?”
“擊掌為盟,我服侍你下輩子。”
雪琪十分感動,“再過兩年吧。”
“這裏有許多好的男孩子。”淑儀提醒她。
“會嗎。”雪琪微笑。
“你不信?回去蹉跎,與人無尤。”
“我都沒看見有好的人。”
“小姐,你每次來都隻逗留三兩天,浮光掠影,當然走馬春花。”
“我回去想想。”
“來,我開車送你出去。”
雪琪遲到。
小小試映間擠滿人,一條長凳上有人退開小小空間,讓雪琪坐下來。
黑暗中,雪琪也知道他是劉世平,每次都貼得那麼近;幾乎胸膛對胸膛,她認得他的刮胡水味道。
導演選擇的鏡頭,同雪琪心目中的一樣,沒有異議,決定明天順利續拍。
大家歡呼一聲,開亮燈,雪琪簽了名,一天工作遂告結束。
有人叫:“讓劉世平帶我們去吃飯。”
真的,民以食為天。
雪琪有點累,推辭。
他們拉住她:“不準掃興。”
劉世平說:“坐一會我送你走。”
雪琪隻得去了。
一直以為馬利安會出現。
但是沒有,劉世平把她遣走,抑或她沒有空?
要快活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雪琪可以問劉世平飯後有什麼好去處。
為著禮貌,他一定會陪她。
每一個城市都有可觀的夜生活。
看不看,在你,雪琪對自己這樣說。
劉世平替雪琪取來一杯新鮮咖啡。
雪琪沒有抬頭,隻是低聲道謝。
大夥在停車場分手。
劉世平送她。
“明天是最後一天?”他問。
“看效果,可能會多拍一天。”
“應該沒有問題。”
“是,這一組人一向成績超班。”
劉世平認同。
“馬利安呢?”
“她另有節目。”
“這個城市越來越熱鬧。”
“不必客氣了,”劉世平笑,一你們總是急不及待要回家。”
雪琪也笑。
是,她擔心盆栽會枯壞。
“到了。”
雪琪抬起頭。
“不必下車,”她說:“我自己上去即可。”
“不,”劉世平搖搖頭,“送到門口。”
現在都沒有人這樣做了,送,有時都格於禮節,逼不得已。
劉世平停好車,陪雪琪上樓。
一進電梯,又哄進來一班日本旅客,嘰嘰喳喳,把他倆擠到角落。
雪琪有點惆悵。
一整天了,都沒有主動,這樣下去,包管連漣漪都不起一個,就得打道回府。
怪不得在公司裏,她享有清譽,特別受同事激賞,都說洪雪琪胳臂上可以走馬。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世平替她排開東洋客,讓她通過。
在門口,雪琪說:“謝謝你照顧。”
“如果我出差到你注的城市;你也會一樣對我。”
雪琪想了想,“一定,但──”
“但什麼?”
“你大概還有其他的朋友。”
世平笑笑,“你總想躲。”
這句話裏,無異也藏著一條骨頭。
雪琪用銷匙開房門,世平連忙退後一步,雪琪說“再見”,便掩上門。
那夜,在夢裏,她看到洪雪琪悄悄的同洪雪琪說:你,你錯過了一切。
兩個洪雪琪都無奈的輕輕地笑了。
醒來的時候,陽光滿室,以為遲了,才清晨七點。
睡那麼多鍾頭,還是累,可見心力交瘁到什麼地步。
雪琪想到淑儀說她:“你的內傷不能一直拖下去,總得休養生息好好調理。”
其實也沒有什麼,隻是累得慌。隻想找到可安歇的水邊,躺臥在青筆地上,好好昏睡一年半載。
雪琪頹然想,或一眠不起,都不是壞事。
這次,開車來的,卻不再是劉世平。
司機不準時,雪琪等了二十五分鍾,才聽見車號,雖然一疊聲道歉,雪琪已經決定以沉默抗議。
很多時候,一早便知道哪一天會過得愉快,哪一天不會。
這一天肯定不會。
但工作仍然順利。
一點意外都沒有。
劉世平在場,馬利安也在。
她過來同雪琪塔訕。
“這條項鏈真漂亮。”她說。
雪琪順手摘了下來,“送給你。”墜子是一塊小小的古玉,別致,但並不值什麼錢。
“真的?”小女孩即時十分高興,伸手接過。
劉世平過來,“怎麼可以胡亂收入家禮物。”
馬利安說,“不妨,我會回禮。”
“你回什麼給人家?”劉世平追問。
馬利安賭氣了,“你,把你送出去。”
雪琪一怔,劉世平也一呆。
過了一會兒,他才閑閑說:“人家不一定要。”
馬利安把手臂圈著他的腰,臉貼著他胸膛笑起來。
因為實在年輕,觀者並不覺得這種親昵動作有什麼委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