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寶離開了，方晴道：“希望你別介意，他沒讀過多少書，所以有時在待人接物上顯得有些粗魯。”陳震道：“這沒有什麼，我倒覺得他性子直爽得可愛。”方晴輕輕“嗯”了一聲，她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陳震看著她，她沉思的樣子神態天真，使他想起了當年那個質樸的少女，她又長又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嘴角浮著淺笑，但是他在她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疲憊，方晴轉過頭，她看到他正在看她，她的臉上微微一紅，陳震心裏一驚，他轉過頭看著窗外，方晴歎了一口氣，她用手指在窗上劃著一個個圓圈，過了一會，她輕聲道：“這十多年來我回過兩次家，我……我也去找過你，可是你家搬了，我打聽不到……”陳震心裏一陣激動，她並沒有忘了他！
方晴又幽幽歎了一口氣，她道：“阿震，這麼多年，你……你過得好麼？”當年她就是這樣叫他的，多年後再次聽到她這樣輕聲呼喚，他的心裏湧起一股柔情，仿佛又回到十幾年前，看著眼前這個華貴美豔的女郎，他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時間安靜而又執著地悄然流走，他已經找不回從前的那個她了，過去的一切，隻能懷念，再也回不去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象是要穩定自己的情緒，他笑道：“日子過得很平淡，大學畢業後回到了小城，在一個化工廠找了工作，幹了十幾年也沒幹出什麼，當年的雄心壯誌早拋在了腦後，不過倒是逍遙自在，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方晴道：“你還沒有結婚？”他神色黯然，並沒有回答，她的心裏一陣激動，他難道在等著她？
兩人沉默了一會，方晴道：“離家十多年，回來已經沒有家了，幾年前老爸去世後，我辦理完喪事，把家裏的那座老房子賣了。你家的老房子當時住了另一家人，他們不知道你家搬到哪裏去了，我把鑰匙交給買房的人後，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大哭了一場，然後就離開了，再也沒回去過。”她笑了一下，“咱們原來住的那個小院現在還在麼？”陳震道：“三年前就拆了，現在改造成公園了。”方晴點了點頭，他們同時想起小時候在那個窄小擁擠的院落裏一起玩耍的情景，過了好一會，方晴輕輕歎了一口氣，她道：“伯母現在身體還好麼？”陳震道：“我媽兩年前去世了，她經常念叨你。”
方晴默然不語，陳震看到她的眼眶微紅，她低著頭，用腳撥弄著車廂地板上一片小小的紙屑，她輕聲道：“小時候你媽很疼我，你家做什麼好吃的，她總是叫我到你家去吃，咱倆要是為了什麼事吵起來，她總是護著我……”她抬起頭，笑道：“你媽曾經和我開玩笑，她讓我……讓我長大了給你家做媳婦。”她看著他，眼裏帶著一絲傷感，而更多的是深情，陳震輕輕歎了一口氣，她的眼神讓他想起了十幾年前的她，他恍惚又看到了站在雪地上的那個少女，她也是這樣深情地望著他，“阿震，我一定會回來，你要等著我。”
方晴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她坐直了身子，展顏笑道：“瞧我們，好不容易見了麵，卻老說這些傷感的事，說說別的。”陳震笑道：“那你說說這十幾年你是怎麼過的？你當時不是選的醫學專業。”方晴道：“是啊，在大學裏學的是中藥學，大學畢業後就一直忙著找工作，可是傳統醫學就業比較困難，現在的人生病都傾向於采用西醫治療，基本上所有的醫院都收到了我的求職信，可大部份都如石沉大海。”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幾年來，我什麼都幹過了，甚至到一些私人診所去幫著賣藥做護士，也就是這樣，兩年前，認識了他……”
陳震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他道：“你們剛結婚？”方晴點了點頭，“兩個月前……”他的心裏一驚，方晴比自己隻小一歲，這麼優秀的一個女孩子，居然直到三十多歲才結婚，他道：“宋玉寶……他是做什麼的？”方晴道：“他家三代都是做生意的，他爺爺當年棄農經商，傳到他手裏，已經擁了兩家百貨公司了。”陳震一笑，他想起宋玉寶在聽到他隻是一個小工人時的表情，方晴接著道：“婚後我想回老家看看，他就陪著我來，沒想到上了火車就遇到了……遇到了你……”
陳震看著方晴，她眼中的柔情告訴他，她還愛著他，耳邊傳來一陣輕柔的樂聲，陳震心裏微微一驚，是“梁祝”，那首他們曾經最喜歡的曲子，悠揚的提琴聲中，那個抱著錄音機的女孩子站在他的麵前，“阿震，這首曲子真好聽，咱們也要象他們一樣，生死不離。”
他不由得癡了。
方晴從大衣的口袋裏掏出一隻手機，原來他聽到的樂曲是她的手機鈴聲，她接通電話，一個粗啞的聲音，是宋玉寶，“怎麼不接電話，菜已經點好了。”她定了定神，道：“好，我們就來。”
她抬著看著他，笑道：“咱們留一下聯係方式吧，以後同學有什麼聚會你通知我。”她拿著手機，認真地將他的電話輸了進去，她的小指微微翹起，他發現她每個手指甲上塗著不同的顏色，它們閃耀著七彩的光，她的手，就象兩隻蝴蝶……
“樓台一別恨如海，淚染雙翅身化彩蝶翩翩花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