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直駛進了鎮上的一條小街,終於停住了,女子粗聲叫道:“到啦。”陳震拉著車旁的鐵杆抖抖索索地站起來,他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他扶著方晴下了車,兩個人就象是剛爬出彈坑的逃兵,戰戰兢兢看著依然還存在的世界,女子站在他的身前:“這裏是鄉裏的招待所。”看起來陳震的不還價得到了回報,女子直接將他們拉到了目的地,陳震勉強笑了一下,他掏出三十塊錢遞給女子,女子嫣然一笑:“出城要坐車打我電話,多早晚都行。”
女子發動車子走了,這也是一個生意人,她的時間很緊,陳震在心裏想,如果出城的時候要坐她的車,他寧願出二十塊一個人的價錢讓她開慢一點。
招待所很是簡樸實在,一長棟房子,牆上嵌著一排寫著號碼的木門,就象一個兵站,房子兩頭的門要大些,門框上還分別釘著兩個牌子,一個寫著“廁所”,一個寫著“食堂”,廁所是複合結構,前麵是廁所,後麵是豬圈,兩隻豬隔著木欄在那裏探頭探腦,食堂牆上寫著“早上六點到七點半,晚上七點半到九點供應熱水”,方晴抿了抿頭發,她向一個窗口走去,幾隻雞警覺地避開了她的前進路線,窗口後麵坐著一個一本正經,戴著眼鏡的男人,窗玻璃上用油漆寫著“旅客來此登記”。
入住手續很快就辦完了,一人領到了一把貼著門牌號碼的鑰匙,兩人找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間隻有一間,還算寬敞,不過除了床以外,就隻一張桌子,桌上一個電視機和一個溫水瓶,再無其他陳設,陳震把旅行袋放在方晴的床邊,兩個揮手作別,各自休息。
回到自己的房間,陳震立即倒在了床上,他的耳邊似乎還回響著摩托車的轟鳴聲,這一趟所謂“進城”的極限山地越野抖得他骨散牙鬆,這張床雖然並不軟和,甚至並不平整,中間莫明地微微凸起了一塊,不過比起三輪摩托車的後車廂簡直就是天堂了,他就懷著這種滿足慢慢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在睡夢隱隱聽到房門有敲駁之聲,聲音很輕,不過在警覺萬分的陳震耳裏卻顯得很清晰,他心裏一驚,翻身起來,他看著嵌著鐵條的窗子,原來天已經黑了,門上固執地又響起了幾下敲擊的聲音,他道:“是誰?”門外傳來一聲輕笑,“是我。”原來是方晴,陳震站起身拉開了門,四下裏風聲蟲鳴,月光和雞糞撒滿門前的水泥地,掛在廁所門邊的一盞燈散放著朦朧昏黃的光,吸收著無數的昆蟲盤旋,不時傳來一兩聲豬哼,為這充滿詩情畫意的夜晚增添了幾分農家色彩。
方晴站在院中,她穿著一身黃色的紗裙,長發和薄薄的紗裙在夜風中飄動,微笑的臉在月光下煥發出柔和的光輝,竟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陳震癡癡地看著她,可是這仙子畢竟不是真的不食煙火,方晴道:“我餓了,咱們出去吃點東西。”陳震一愣,他道:“這麼晚了,哪還有東西可吃……”方晴道:“咱們上街去看看。”她轉身走了幾步,回頭看他並沒有跟來,她道:“你不來嗎?”這輕嗔薄怒的表情讓他著迷了很多年,陳震不由自主地隨著她出了門。
月亮在雲中穿梭,地麵也是陰晴不定,方晴快步走在前麵,陳震突然道:“咱們忘了拿那麵鏡子……”方晴並沒有停步,她笑道:“馬上就回來啦,重重的,一會兒不拿也成的。”陳震猶豫了一下,卻見方晴已經越遠,他快步跟上她。
方晴的步子很快,陳震卻是越走越是心驚,他記得旁邊就是一條小街,可是方晴卻是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他道:“晴兒,你這是要去哪兒呀?”方晴不答,她沿著小路走上田埂,陳震隻得緊跟在她的身後,田埂很窄,月光下看去就象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陳震的心裏一緊,他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方晴轉身笑道:“怎麼,你害怕啦?”她的語氣裏帶著揶揄的意味,就象在火車上一樣,陳震笑道:“我怕甚麼!”他跟在她的身後,方晴在如網格般的田埂上走著,竟象是很熟悉路,而且她是有目的地向著什麼地方行進,陳震點燃一支煙,他在掩飾他緊張的心情,方晴今晚的舉動很怪異,可他又不能拋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