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莊酒樓內原本熱鬧的氣氛驟地一凝。
那幾名身穿金絲蟒袍的男子略帶疑惑地抬起頭,紛紛望向門口所站立的兩人。
“呦,這小女娃子恁地水靈,差點把我的眼珠子給瞪出來了,這要是抱回去剝赤在床上,先不說那具滑膩柔嫩的身子,就單單是俺那張床,恐怕都能泛香。”方正湯圓陰森的笑容傳出,一雙肥滾滾的手來回撫摸著自己的下巴。
“哼,隻怕那具身子還來不及泛香,就被你這坨豬肉的臊氣給衝掉,到時香消玉殞,肥豬把你胯下小柄對著鏡子一頓搓揉吧。嘿嘿嘿!”
方正湯圓旁邊坐著的那兩個女子聽到寒山仙士如此下流粗鄙的話語,反倒是率先掩嘴笑了起來。
“我呸,幹·你娘的。寒山狗士,討打不是?”方正湯圓怒喝一聲,縱聲一躍,正方形的身體如利刃出鞘般飛向寒山仙士。
“孫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出來,看來是你爹我教兒無方,把嘴伸過來,今日不把它打腫爹還不當仙士了。”
寒山仙士冷笑著從凳子上站定,不慌不忙地將別在腰側的拂塵揚起,隻見那數百根梳擺得整整齊齊的驢毛如孔雀開屏般擋在寒山仙士的麵門。
砰!
方正湯圓借著反彈之力向著蘇泫泫伸出了那雙看不見指骨的手。
“孽畜!你敢無視老夫?”寒山仙士氣的鬢發皆豎。嘴中振振有詞,將手中拂塵一擺,左手曲起,驢毛落在手肘處。
…….
李蕭嗬剛想一腳踏出,然而頭卻猛地朝北望去,視野範圍內,白雪漫天的天山徹底地暴露在五彩十色的無由之光下。
江小富驚奇地發現,梅花莊那些隻有在上元佳節使用的大紅燈籠,在無風無人的情況下,齊刷刷地熄滅,似乎燈籠裏蹲坐在粗紅香燭上的火光,在那道五彩十色的亮光照耀下,紛紛慚愧地撚熄了燈苗。
香燭熄滅並沒有使梅花莊黯淡下來。
太亮了,徹天通地的亮!
江小富還想瞪直眼睛觀察天山之上究竟是什麼神物出世,腦海一震,失去了意識。
……
李蕭嗬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身體懸浮在半空之中。
他暗暗運氣,卻發覺丹田內那些如臂使指的氣罡皆如匍匐入睡的嬰兒,喚不醒,叫不動。
李蕭嗬動了動手腳,身體並沒有隨心所動。
起風了,李蕭嗬輕薄透明如近似柳絮的身體飄了起來。
他看見了金色的稻田,藍色的天空,火紅的楓葉,綠色的小草。
他看到了大海。
巨浪拍岸,氣勢洶湧。
“你是我的夥伴嗎?”
李蕭嗬發現自己身體變小了,岩石變得如小山,花草變得如巨樹,巨樹,更是直聳入雲,能把天捅破。
那是一隻小螞蟻在對他說話。
“我不是你的夥伴。”李蕭嗬笑了笑,搖了搖頭,他此刻如螞蟻一般大小。
“好吧,很少能見到與我差不多大小的東西,會動的東西。”小螞蟻頭頂兩條細細長長的觸角輕輕擺動。
“我脫離了我的軍隊,那是一支很大很大的軍隊,可是我脫離了他們。”小螞蟻好久都沒有遇見一個“人”了,想把心中的話語全部吐出。
李蕭嗬愣愣地望著小螞蟻,想了一會兒,笑問道:“你是不小心脫離了你的軍隊,還是自己離開了你的軍隊?”
小螞蟻觸角擺動得更劇烈,“我自己離開的!”
小螞蟻眼睛閃著一些特異的光芒。
“你害怕嗎?”
“我不害怕。”
李蕭嗬點了點頭,既然是自己離開的,自然不會害怕。
“但我怕。”
李蕭嗬疑惑地望著小螞蟻。
“我怕,我怕我找不到他。”小螞蟻聲音急促。
“誰?”
“大鳥。”
“大鳥是誰?”
“大鳥就是大鳥!他們說大鳥的翅膀很大,天上刮風的時候就是大鳥在扇動翅膀;他們說大鳥身體很長,大鳥把天空背在肩上。他們說大鳥要飛到很遠很遠很遠的南海去!”小螞蟻垂下頭,有些頹喪,“噢,對了,我們這裏是北海。”
“你不高興?”
“嗯,他們說大鳥很笨,很蠢。”
“為什麼?”
“他們說大鳥長那麼大個,笨乎乎的,北海南海不知道相距幾十萬裏,路途上風霜漫天,雨似珠落,飛那麼高,飛那麼遠,活活受罪。不像他們,在蒿草青青的小路上,享受著涼涼的微風,餓了就呼朋喚友搗鼓些食物,困了便躲在山隙中,藏在花葉下,多麼有意思。”小螞蟻六隻小腳來回挪動,顯得不安。
的確,對於小螞蟻來說,大自然那些風雨,稍微沾上一些,便會丟掉性命。就像草原上雄壯的獅子永遠不會體會到羚羊白鹿那種在生死邊緣陣紮的絕望,永遠不會了解步步揪心尋覓食物的那種謹慎。人類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在和風細雨之下享受靜謐安逸的同時,小螞蟻們正經曆著一場生死攸關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