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二十九,來自直隸,山西,河南,江蘇,安徽,江西的分存銀分批運抵京中。
乾隆年間有定製:“各省分存急需銀。有因軍需動用者。亦有始終未經動用者。若不隨時酌宜。或久存不加查複。恐日後漸起侵虧。於急切需用時。轉多貽誤。令該督撫酌量。”
後來各省督撫就地方情形定議谘部。直隸原分存銀十五萬兩。仍分存道府庫十一萬兩。餘四萬兩提回司庫候撥。山西原分存十五萬兩。仍分存各府四萬兩。餘十一萬兩提回司庫。河南原分存十五萬兩。仍分存府州二萬兩。餘十三萬兩歸入司庫。江蘇原分存十萬兩。仍分存府庫二萬兩。道庫運司庫六萬兩。餘二萬兩歸入司庫。安徽原分存十萬兩。仍分存府庫五萬兩。餘五萬兩歸入司庫。江西原分存十萬兩。仍分存府庫三萬兩。餘七萬兩歸入司庫。
這四十二萬兩庫銀從各地運抵北京戶部大街西北角的司庫之中,自然的,戶部要很是忙碌上一陣了。而同樣的,步軍統領衙門身兼防衛之責,也要派遣出大批的人手從崇文門開始護送銀車直到戶部大街的東北角的銀庫大門前,然後輪值守衛,直到庫銀全部入庫之後,方可完事。
數日前,翁心存等人將各省解運分存銀一事折呈送禦前,這樣的折子皇帝見得多了,不過是一些官麵文字,一般而言隻是會在折子上批一個“覽”字,然後交部,但是這一次,新君沒有按照慣例而行,而是特為的把翁心存和曾國藩留了下來:“朕曾經聽聞,銀庫之中,賬目從來與實數不符,據聞,皆是庫丁於搬運之時監守自盜,可是有的?”
翁心存硬著頭皮答應了一聲:“這,也隻是民間百姓人雲亦雲之說,從無實證的。”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皇帝好整以暇的坐著,很自然的問道:“為什麼這麼久以來,從來不曾徹查過?”
“回皇上話:庫丁盜銀,從來隻是流傳於小民眾口之間,從無實證。而且,據外間小民講:庫丁盜銀之法,乃是以穀道藏之。事體太過不雅,是而,很難取得確信。”
“事體不雅?因為事體不雅就任由這幫蛀蟲從國家的銀庫中盜取嗎?”這樣的解釋也難怪皇帝會光火,還好,他總算念在翁心存兩朝老臣,沒有更多的追究下去,隻是雙眉緊皺,目光炯炯的望著禦座下的兩個人:“嗯?難道這樣也可以稱其為理由嗎?”
曾國藩在朝中久了,很是知道皇帝於這種前朝的弊政是怎麼樣的深惡痛絕,加以上一次翁心存麵君的時候,奏答得很是不得體,若是這會兒再翻起舊事,怕皇上動了真怒,話語之間有嚴遣之詞,再想挽回就千難萬難,當下趕忙伏地奏答:“皇上訓誡極是,臣等自當細心料理,杜絕因此等陋規而致使國家度支之財流入貪墨胥吏之手中。”
皇帝隨手拿起禦案上的奏折,交給身邊的內侍,由後者捧到翁心存近前:“就從這一次查起!朕不想過問什麼雅與不雅,朕關心的隻是國家賦稅之財,決不能因為任何原因為私人吞沒。翁心存,曾國藩?”
“臣在!”
“朕說的,你們明白了嗎?”
此時也容不得翁曾二人再說些旁的,隻得伏地叩頭:“是,臣等明白了。”
跪安回到部裏,很是為此事發愁:穀道藏銀,從來隻是聽說,從未目睹過,而且那種地方,在未有確證的情況下,難道是可以隨便讓人觀看的嗎?便是有皇命在身,這等大不雅之事,也實在是難為。更不用提庫丁雖是執賤役,終歸是朝廷部員,行事之間,又怎麼能不為他們存一分體麵?
兩個人商議了半天,還是決定以集思廣益之法尋求解決之道。又找來閻敬銘和杜翰。杜翰是杜受田之子,道光二十四年的進士,三年散館大考二等,任職吏部,皇上登基之後,因為其父當年教導之功,蔭襲後輩,被提拔為戶部專管銀庫事物的郎中一職——這是公認的肥缺,皇帝這樣安排,也是有酬庸的意味在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