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拾荒者,孤獨的拾荒者。
它從記事起,就從沒見過父母。
它從開始拾荒起,就從沒碰見過一個同類。
它行單隻影,它孤獨惆悵。它獨自在森林裏遊蕩,尋找散落其間的垃圾。
在這過程中,它碰見過太多的目光,有輕蔑、鄙視、嘲笑、侮辱……卻唯沒有頂點理解。
是的,沒有一種動物能理解它。
它外表醜陋,也許在其它動物的觀念裏,一切醜陋動物都是可惡的、該死的。
它有什麼辦法?
它生來就是這個樣子。
它能怎樣做才讓別的動物不討厭?
用死亡結束?
拾垃圾可是它活著的方式啊!
它為了生存,不可能用別的方式生活。
在這樣的生活中,它嚐盡了人間苦楚。
它不會高聲抗議,就是抗議,又有誰聽?
可是,它會呐喊:
——難道醜陋的動物連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
——難道為了活下去,就不能有自己獨特的生活方式?
——難道這個世界竟真的不存在一絲的理解?
天地不仁!
它哭了,在一次受盡千般嘲弄之後,它終於哭了。
它三隻唯有眼白的眼睛裏留出的不是淚,是血,鮮紅的血。
然而,它的血淚依舊換不回來片刻的理解。
它還是它,還會被嘲笑,還是一個孤獨的拾荒者。
天黑了,無邊的夜幕上稀稀落落地泛著幾顆暗淡的星。
它仰頭望星,心聲漫起: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
沒人會告訴它,星也不會,它們隻是冷冷地發著光,不發一語。
從此之後,它學會了沉默;沉默對它來說不是金,是種生活態度,畢竟生活還得繼續下去。
為了生活,它就必須做個拾荒者。
無人理解的拾荒者。
剛才,它在不遠地方聽到樂狼們的歌聲,它知道樂狼們肯定是在對獵物發動攻擊,也許等它們吃飽之後,自己就能拾到垃圾。
它等到樂狼離去,才慢悠悠地蠕動過去——它不著急,森林隻有它一個拾荒者,別的動物不屑與它爭什麼垃圾。
它爬過灌木叢,看到地麵上躺著四個人。它滿心歡喜,它好久沒見到過這樣完整無缺的垃圾……隻是它十分詫異,樂狼那些自私的家夥怎麼一口不動就走了呢?
複雜的生活經曆讓它懂得弄清這些問題是非常沒必要的事情,它繼續接近那四個人,它正要張開嘴把他們一個一個地放進自己的肚子裏,忽然看見一隻鳥兒。
一隻飛在天空中朝自己大叫的鳥兒。
它在說什麼?
拾荒者不懂,它也不想懂,它隻是對著一名戴著帽子的女人張大了嘴。
它的嘴裏沒有獠牙,卻冒著黑氣。
這黑氣是它的一種武器,是極具腐蝕性的氣體。
隻要其它動物沾上一點這樣的氣體,馬上就會腐爛、枯敗。
眼看這黑氣已經朝戴帽子人的身邊蔓延,那隻鳥嘶鳴一聲,箭一般地衝到它麵前。
拾荒者奇怪了,這隻鳥是想保護戴帽子的人?這人不是死了嗎?一個死了的人,還有必要來保護嗎?
不不不,它低頭看一眼,才發現這人並沒有死,躺在地上的人都沒有死——他們的胸膛一凸一凹,顯然是在呼吸。
能呼吸就代表還會活過來!
拾荒者知道,可是,它會放棄這些還在呼吸的垃圾嗎?
它清楚自己不該放棄的,它已好久沒有吃飯,這些垃圾正是夢寐以求的大餐!
它隻能不顧哀鳴的鳥兒,把這些垃圾吞進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