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任把展汐送到江宅以後難得沒有離開,坐在大廳的沙發上,身體微微前傾,右手肘支在磨砂的茶幾上,眼神遊移地望著前方。
“任兒,你在想什麼?”展汐立在溫任身邊,心頭隱隱一陣不安。
總有一種快要抓不住眼前這個男人的喪失感,她像擱淺在岸邊的鯨魚,掙紮著卻因笨重的身體而回不到海裏,她想拚命地呼救,卻發不出一丁點能讓人明白的聲音,好像在這天地間隻有那片灼熱的沙灘,和滾燙如死亡逼近的海岸。
她一直在猶疑,一直患得患失沒有安全感。溫任對她很好,真的足夠好了,什麼都依著她,哪怕有時候明知道她在耍小性子,他也近乎無底線地包容她。可是她還是不安,還是強烈地迫切地意圖試探來確認他對她的愛。
有時候她也會想,溫任對她的縱容究竟是處於愛,還是難以言明的其他的感情呢?也許是她太敏感,她總覺得現在溫任對她的感情不再是曾經感受到的熾烈的愛了,那麼為什麼還這樣遷就她呢?
“任兒......你看著我,我有問題要問你。”展汐微微蹲下身,在溫任耳邊輕聲說。
溫任的身子僵了一下,側頭看向展汐。
“你還愛我嗎?”
溫任的眸子幽深如古井,並沒有因為展汐這一直白的問話而被激起一點波瀾,也沒有因為她的不確定而不悅,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如果不是愛,對我這樣的原因,是愧疚嗎?”展汐繼續問。
她從他的眼中看不出情緒,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清楚溫任的答案,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悲哀,她愛溫任這麼多年,愛得這麼用力這麼不甘這麼失衡,可是現在,她仍然沒有辦法確定,她和溫任,最終是始終相愛這個結果,還是會在某一天,忽然的,分道揚鑣了。
“小汐,你平常也想這麼多嗎?”溫任忽然出聲。
“是啊,我每時每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那麼愛我的任兒,為什麼在現在我越來越找不到他了。你對我的好,我知道。可是我總覺得你越是無底線地縱容我遷就我,我越是覺得你不愛我。你要告訴我是我太敏感了嗎?”
溫任偏頭,不再看向展汐。
“不要再想這些。”溫任的聲音低低的,回響在空曠的大廳裏顯得異常清晰和寂寞。
該怎麼說呢......不是敏感,而是敏銳吧。他當然知道自己心裏那點少年情懷和炙熱的愛在慢慢褪去,而原因——大概是他想也不願意想的。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他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給小汐,除了他逐漸失控的心,除了他的愛。與其說對小汐心懷愧疚,倒不如說他是在彌補自己內心洶湧而來的罪惡感。小汐什麼都沒錯,可是因為他和她相愛,因為她的身世,她就平白遭受了一場車禍,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他的母親。
如果那時,沒有江心許救下小汐,小汐在那場車禍中喪生。那麼現在,他就將會永遠背負著禍及愛人的沉重罪惡感,沉淪地獄,永不複生。
“任兒,我也不想從你這裏得到答案。因為我比你想象的要膽小太多。我真害怕,我真害怕從你這裏得到我不願意深想的恐怖答案,即便是自欺欺人,我也自我安慰著你是愛我的,你對我的感情不是愧疚。”展汐冷靜地說著,表情難得地鎮定而非柔弱。
還有最重要的,即便你不愛我,我也要用你的愧疚把你綁在我身邊。比起失去你,我更不願意——看到你和江心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