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懶得多說。
弄玉嘿然一笑,曼聲道:
“大王質問丞相大人何在?趙大人說,李斯大人剛去了章台祭拜,並不知情,好歹把此事壓了下去。”
“這麼說,李斯還要謝過你家趙大人咯!”
李斯臉色陰沉。“鳳天餘孽現在何處?”
“丞相大人,請!”
軍吏答應一聲,在前帶路,武士簇擁著李斯向前走,李斯捂著鼻子走過一排排被火熏黑的木樁。
木樁上綁著的人被燒成黑炭,分辨不清麵容,軀體保持著臨死時姿勢。
刑場中心豎立的木樁上綁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囚徒,這便是那個最後活著的鳳天叛逆。
李斯正要上前,卻被侍衛攔住。
“大人,鳳天島人擅長詛咒之術,不可靠近。”
“哦,”李斯微微一震,退後幾步。
囚徒垂著頭,瘦削的身體隱藏在寬大的紅褐色囚衣裏,看不清傷口,血滴順著袖管往下流,淅淅瀝瀝啪嗒啪嗒。
“其他人呢?”
李斯注視著遍體鱗傷的囚徒,神色漠然,轉身朝周圍獄吏大聲問道。
“其他叛逆熬不住酷刑,咬舌自盡,隻有這廝從昨夜一直挨到現在,任憑如何拷打,一句話不說。”
獄吏揮舞手中馬鞭,狠命抽向木樁,鞭梢落下,血肉橫飛。
李斯在鹹陽做過五年的廷尉,負責審理各類案件,嚴刑峻法,提筆殺人,是他日常的工作。血肉橫飛的場麵,他已是見怪不怪了。
單薄的囚衣被撕裂,囚徒披散的頭發與魚形紋身都是典型的東夷人裝扮。
“大人,要不要再審問?”
趙高派來的少年把玩著匕首。
李斯的思緒飛到很遠。
東海鳳天島,是秦國的心腹大患。
嬴政每次在李斯麵前提起這座小島,無不麵目猙獰,咬牙切齒,這位年輕秦王對鳳天島的憎惡比對嫪毐呂不韋有過之無不及。
東海一帶流傳著這樣的傳說。
****時代,女魔鳳天禍害人間,掀起滔天巨浪淹沒大陸,後被海神封印,囚於東海小島。
悠悠千年,時常有燕齊漁民聲稱自己望見了鳳天島,甚至有人登上鳳天島,島上遍地仙果,這些人返航歸來後發現從前生活的地方已然物是人非,時間不自覺過去了幾十年。
在李斯看來,這些傳說不過是方士們在諸侯麵前吹噓炫耀。
作為法家名士,李斯對這些旁門左道不屑一顧。
然而,三年前發生在鹹陽城的一起刺殺行動改變了所有一切。
三年前,一名白衣劍客來到秦國,扮作宮娥潛入章台宮,乘著秦王祭祀,陰謀刺殺嬴政,最後時刻,大將軍蒙恬識破刺客身份,白衣刺客被蜂擁上前秦軍生擒。
嬴政承諾隻要說出背後何人指使便可饒刺客不死,刺客供認來自東海鳳天島,最後還是被五馬分屍。
事情到這裏並沒有結束,從此以後,不斷有東夷刺客西入鹹陽,用盡各種手段接近嬴政,隻求將秦王殺死。
在鳳天島的帶領下,山東六國刺客蠢蠢欲動,秦國散布在山東六國的眼線彙報說,燕國太子最近正在招募死士,準備刺殺秦王。
嬴政將鳳天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早欲除之而後快,奈何東海相隔萬裏,秦軍鞭長莫及。隻好責令燕齊出兵討伐鳳天島,否則便對兩國用兵。
鹹陽派去燕國的兩撥使者,都被太子丹斬首,嬴政暴怒,決定對燕國用兵,想要攻打燕國,必須跨過西邊的韓國,嬴政向姬安借道伐燕,被韓王斷然拒絕,於是,就有了前麵的秦韓之戰。
“李大人!李大人!·······”
李斯如夢初醒,回神過來。
“不必再審!殺了他!”
李斯厲聲嗬斥,轉身就要離去。
“李斯小兒!”
聲音雖然微弱,卻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李斯回過頭,剛才還奄,奄一息的鳳天餘孽忽然抬起頭,血紅的眼睛瞪著李斯。
“李斯小兒!”
丞相正要向前,卻被侍衛攔住。
“大人,他不過是將死之人,不必和他一般見識。”
“李斯小兒,你在楚國看守糧倉,豬狗不如,”
東夷披頭散發,掙紮著狂喊著,眼睛充血。
“你不過一介食客,在楚國是豬狗,來了鹹陽,也是豬狗!”
李斯嘩啦抽出寶劍,奮力推開擋在身邊的侍衛,箭步上前,一劍刺中還在咒罵不止的東夷,鋒利的劍刃刺穿肌膚,直接刺中心髒。
令人驚詫的是,東夷中劍後並不掙紮,臉上反而浮現出一絲愜意的表情。
“李斯小兒!我有話給你說!”
血水從空洞的眼眶中泊泊流出,濃鬱的怨氣迎麵撲來。
侍衛紛紛避開死者惡毒的眼神,退後幾步,唯獨李斯仰天大笑。
“李某洗耳恭聽。”
李斯走近木樁,低頭垂目,神色虔誠,靜靜聆聽。
“亡秦必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