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然道:“我並非為你而要殺他,你這賤人也休想活著見他。”未句的他,指的又是鍾荃。
蠍娘子徐真真當然會意,摸準他的心理,佯怒斥道:“見你的鬼,我等他幹麼?你們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潘自達果然尖聲笑起來。
她一硬一軟,柔聲問道:“你身上怎樣啦?都濕透了?”
他道:“不妨事的,倒是你身上的血跡,難看得很。”
她順著他的手勢,扭頭去瞧,才知道腰側有幾處血跡。想了一下,也想不出血跡的來由。
他道:“鍾荃身前也有血跡,看這位置,必是他抱你離開相府時染上的。”
她驚噫一聲,額首無語。
潘自達趔趄一下,終於走過來,緩慢地問道:“你跟我去吧!”
蠍娘子徐真真嗯了一聲,隨即明白了他話中之意,猛可抬頭,卻和他的眼光磁個正著。
他緊緊地瞪著她,泛起笑容,道:“你的爽快,真出我意料之外,我真不相信你居然會答應的。”
她第一次感到他的誠懇,媚眼一轉,道:“你一定不懂得女人。”
他連忙點頭承認,她又道:“你所遇見過的女人,多半是扭腔作態,明明心中願意嘴巴上也說不。於是你就跺腳走開,是麼?”
“對極了,找認為對方心裏隻要有一點兒不願意,得到手也沒有意思。”
“可是你忘了女人總是女人啊廠她教訓似地道:“誰能像我心口如一呢?她們會覺得害羞,非要你懇求不可。”
潘自達忽然搖頭道:“不,也許你說的是真情,但我從她們的眼中,知道了她們的真意,就像起先那樣。”
她連忙撩開這話題,急急接口道:“到底你打算和我到哪兒去呢?”
她這句問話,可使潘自達記起紅霞。他按一下那皮囊,裏麵有好她逼下的白衣。
他道:“且沒有想好,先回客店換衣服再說。”
她道:“他好,你得弄套衣服給我換換才行。”
潘自達背起她,越屋而去。天階上躺著的人,共有兩個。
這時蠕蠕翻動一下,一個爬了起來,正是那馬老漢,他低頭檢機一下,知道同伴郭善已死,繃緊麵孔,急急開門出去。
自從鍾荃和潘自達離開後,鄧小花本想從陸丹口中套點兒消息。一是失縹之事,二是和鍾荃的關係。哪知陸丹絲毫不賣麵子,反客為主,趕他離院。
鄧小龍忍住氣,徑自回縹局去。
馬老漢一拐一拐地闖到縹局,把鄧小龍鬧起身,摒開了其他的人,才道:“我和郭善半夜被尖叫的聲音弄醒,一齊到少俠房去。
“他扣門詢問時,忽然木門巨響一聲,震裂個大洞。他首當其衝,往後直摔開來,我也被壓在下麵。
“這時從那破門中瞧見那姓潘的,凶狠地站在那兒。我沒敢做聲,聽到他和一個女子說話,那女子可不是陸姑娘。我聽他們如此這般對話之後。姓潘的便背她走了……”
鄧小龍大大震駭,想了一會兒,問道:“你果真聽見那女人說不是等人,而且罵天下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馬老漢忙點頭。
他又道:“他們先回客店,此刻往哪兒弄到女人衣服啊?除非是偷盜……”他歇了一下,碎然問道:“姓潘的說少俠身上有血跡麼?”
馬老漢道:“正是,所以才染得她身上也有血清。”
鄧小龍決然道:“你趕快再回去守著,萬一少俠回來,便領他到這邊來,我立刻要去跟蹤性潘的。”
他連忙另找一柄劍,係在背上。又著人去通知動員本鏢局所有得力精幹的人,齊齊出動在各處要道布下眼線,以免讓潘自達記網。
他隻負了一會兒工夫,便來到潘自達寄居的客店。
那房間黑暗無光,他飄身下地,一推房門,那房門應手而開。
他進房打基火折子一看,便知道自己來遲一步,那潘自達和那女人已離開這兒了。
他反身出店,經過這陣子時間的思索,從那寥寥幾句的對話中,已推詳出這女人多半是蠍娘子徐真真。因為鍾荃老早表出過要救她出來。
想起這蛇揭般的女人,鄧小龍的怒火便不由自主地冒出來。因為以前他的一個世交好友胡克家,曾經護庇過她,並且將那幾手從自己處得的華山劍法也轉接給她。結果卻給她害死了。
事後他查清楚那是因為胡克家在酒後辱罵媽娘子徐真真,兩人口角起來,胡克家格劍要殺她,她也拔劍自衛。劍光飛舞中,不知是有意抑是無意,胡克家竟然死了。
他總認為胡克家待著武林的地位麵子,強自包庇俠義道中人欲誅戮的徐真真,是件大錯事。而他後來之死,又是自己不極細行,因而動手致命,這樣焉能再怪那蠍娘子徐真真?於是他終於放過此事。
如今那蠍娘子徐真真,被鍾荃救出來,卻依然大聲疾呼地罵天下男人,可見得她當真是心理變態的殘人,結果又跟著潘自達走了,更加坐實了她的淫賤。
他一徑回到鏢局,等候消息。
直等到天亮之後,兩個消息一齊來到,一是關於相府昨夜之事,據說冀南雙煞都受到相當重的傷,玉郎君李彬稍為好一點兒,卻也不輕。另外神刀查剛和喪門銼李固則已斃命。
聽說和相國甚是震怒,因為他後府中一名豔麗的詩婢失蹤了,同時又死了許多頭猛犬。
相府一眾傳衛中,除了上述五人傷死之外,還有一個三等衛士陳成失了蹤,這陳成年紀約摸五旬,為人沉默寡言,功夫乎常,麵目呆笨。
可是許多次相府有事,那毒書生顧陵出現,他雖常常在場,卻沒有一次逃不開,而且風傳此人與後府許多被冷落的姬妾婢女有所勾通。
不過,閑常請人見他呆鈍,也沒甚理會。這次他失了蹤,便搜查他寢室,本想搜查看看有沒有什麼證據,是否與那名失蹤的豔婢有關。
誰知卻搜出一個拍粉袋,赫然是昔年名震江湖的大采花賊陰風箭張鏡山的標記。
這陰風箭張鏡山最著名的便是那三支陰風箭,發時無影無聲,宛如一陣陰風吹襲,敵人已被黑色小箭透心射死。
他每逢做案之後,總在牆上麵留下粉拍的箭形標記。相府的衛士全是精幹過人的腳色,一看便曉得是他了。
至於那毒書生顧陵和夜襲相府請人大戰經過,卻是人言人殊。但有一個肯定的結論,便是毒書生顧陵終於敗在一個婦人手中。隨後那幹人一齊隱沒,倒不知是怎樣的結果。
鄧小龍雖得知了好些奇事,卻始終沒查出鍾荃下落。
另一個消息便是關於那潘自達和蠍娘子徐真真兩人。他們在天明之後,忽然出現,乃是雇了大車,從永定門出城,徑自南下,鄧小龍聞訊,立刻便下了決定。
他認為亦須立即追蹤那活自達,因為一則要替死去的郭善報仇。二則從他口中,也許可以得知鍾荃結局怎樣。三則關於那神秘失蹤的陳丹,唯有從蠍娘子徐真真口中打聽消息,並且也不能放過她。
於是他立刻動身,匆匆布置一下錦局傳遞消息的地方之後,便騎上鍾荃那匹黃馬,離開京城。
當他離開之後,馬老漢便著人傳報,說是一位自稱秋月撣師的僧人,突然現身鍾荃所居的房中。
因不見人,便向他詢問鍾荃蹤跡。馬老漢不敢表明和鍾荃有關,一味裝聾,特此請示鄧小龍應該怎樣辦?
可是鄧小龍已經不在,鎮守京師的又不是能出主意的四大縹頭,自然無法回複馬老漢。
隻囑他想法子拖延幾天,以便另派人請示鄧小龍。
鄧小龍匹馬孤到,緊跟潘自達大車轍跡揚鞭南下。
他因為識人大多,不便日間有所作為,隻好留待夜間。
不過他也顧忌著自己的武功不敵那活自達,何況還有一外蠍娘子徐真真?是以他雖穩穩地騎在馬背,但心中十分動蕩.一味盤算如何下手之法。
數個生平所認識的好朋友,武功方麵差不多沒有比自己高強的。如今要應付這等異人,斷不能找那些比自己還差的朋友相助,那樣僅僅徒然使好朋友送命而已。
他的細心並非過慮,因為他已知道潘自達曾經邀截住五郎君李彬,以及惡客人金魁兩人劇戰,竟是攻多守少,大占上風。
錯非毒書生顧陵先來一步,搶先下手,則在片刻工夫之後,潘自達依然會將兩人擊敗無疑。如此一推想,這潘自達的功夫,毫無疑問是在自己之上。
當天晚上,鄧小龍沒有動手。
第二天,潘徐兩人依然乘坐那輛大車,繼續行程。
鄧小龍因為自己的馬快,便故意容他們先走一程,然後緩緩徐行,尾綴跟蹤。
響午時分,已來到順德府境。
這時已是打尖時分,他心中一徑為了沒有幫手的問題而愁眉不展,抬眼沿著大街溜瞧,近街口處一間規模甚大的館子,黑底漆金字的招牌,吸引來往旅客的眼光。
他正想在門前下馬,忽然聽到內裏有吵嚷之聲。
他心中煩得很,便不下馬,打算到別家去,省得再為了那些閱事而煩心。
忽見一個白衣人,飄飄地走出館子。跟著又擁出四五個人,吵罵不已。
他回眸一瞥,忽然意外地征了一下,敢情那白衣人,正是華山大悲庵的高手白蓮女尼。
她此刻低頭急步出街,後麵那四五個漢子,分明是追著她叫嚷。
鄧小龍一拎馬韁,跨下黃馬低嘶一聲,蹄聲與沙塵並起,眨眼間已攔在那四五名漢子之前。
他朗聲喝道:“住口,人家一位出家人,與世無爭,你們其勢洶洶幹什麼?”
那四五個人看來似是無行的紈絝子弟,這時一齊噤聲去瞧他。
鄧小龍是何許人物,早知道這類人亦須以強硬手段對付,才收奇效。嗔目叱道:“乖乖給我回去吃喝,哪個敢多事違拗.我先抽他兩鞭子……”
話聲未歇,手中絲鞭一格一抽,鞭尾嘶風尖響一下。
那幾個人見他氣派甚大,而且模得緊,不由得一齊趔趄腳步地退去。
鄧小龍冷冷哼了一聲,勒轉馬頭,隻見白蓮文尼在兩文外站住。
她一瞧清楚是鄧小龍,不覺啊了一聲。
鄧小龍策馬走過去,先跳下馬,拉住馬韁,道:“想不到在此地幸會師父,請問師父可曾被那些無賴漢所驚?”
白蓮文尼眼皮輕垂,不敢拍起眼光,緩緩道:“謝謝鄧施主,貧尼滋生事端,言之有傀。”
鄧小龍道:“在下素知該等無賴行徑,師父不要自責。適才匆匆出來,未知已用過午點否?如若不棄,就請同往那邊一家相熟的齋館如何?”
白蓮女尼依然垂眉低限,悄悄道:“如此多煩施主指引。”
鄧小龍牽著馬,和她一起走。一直走到街尾,折人一條頗為寬敞的弄堂,終於到了那齋堂。
這齋堂位在弄堂之末,門外並無牌匾。他推門而進,原來門後乃是個花園。
鄧小龍將馬係在株樹下,陪著白蓮往內走,一麵道:“這裏原本是一位好朋友高慈晚年潛修之地,自從她老人家西歸之後,仍然留著這樣一個地方,以供好朋友遊息。這兒的素廚是非常有名的呢!”
白蓮女尼輕輕點頭,沒有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