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宴
我永遠不會忘記外祖父那小小的庭院,那兒是花的世界。外祖父常常拉著我的手,帶著我在花叢裏漫遊。我認識了玫瑰、藤蘿、白玉蘭,還認識了臘梅、曼陀羅、夾竹桃……
我記得每一次見到外祖父,他都給我吃玫瑰醬。那是他在春天裏采下花瓣,搗碎以後,加糖醃製的。我還記得,外祖父看著我噴香地吃著,他笑得那樣開心。
我越吃越高興,便問外祖父,所有的花兒都能做這樣好吃的醬嗎?外祖父告訴我,美麗的花不一定都能吃。他指著曼陀羅、夾竹桃說:那是有毒的。而繡球花有怪味。
以後我每到外祖父家做客,他都請我吃摻有花兒做的食品。有時他請我吃藤蘿餅,有時又用萱草花炒菜,還請我喝過香甜香甜的桂花粥。我還記得,外祖父說,如果有一座花園,他能給我開一桌百花宴哩!
我還記得,那次外祖父送我一串茉莉花的項鏈。我戴著它,走到哪兒,哪兒就說:“香姑娘來了!”回到家裏,媽媽告訴我,茉莉花可以熏茶。我高興地送給她了。
外祖父那小小的庭院,在我童年的記憶裏,是一片永遠走不到盡頭的花的世界,那裏有花香、色彩和慈愛。
花鍾
夏天,天亮得早,我起得也早。
大約五點鍾,我去湖邊跑步、做早操。我看見牽牛花已經開放了。每天都是這樣。
我聽見蟲兒在草叢裏鳴叫。露水很重,那蟲兒的鳴叫聲也是濕潤的。不知為什麼,我總喜歡把那些牽牛花比做彩色的小喇叭——那些紫色的、藍色的、粉色的小喇叭。它們每天清晨,朝著東方,播放著第一場昆蟲音樂會。(我還想,那綠色的蔓條兒,該是電線了?)
當我繞湖一周,又爬上那座小山坡,大約六點鍾。我看見蒲公英也展開了它金黃的花冠。遠遠地望去,好像滿山坡都是點點陽光在閃爍。每天都是這樣。
我提醒自己,該回家了;吃過早飯,就去上學。我從沒有遲到過。
我知道,當牽牛花開放的時候,我去鍛煉;當蒲公英開放的時候,就該回來吃早飯了。
我知道,許許多多的花都按時開放著。在花的學校裏,花是遵守時間的孩子。它們和我們一樣。
龍爪花
真沒想到,我的龍爪花開放了。它排成傘形的花朵,一瓣一瓣地卷曲著。
看見這盛開的花,我就想起西南邊陲的那個小鎮。
一個小男孩在路邊攤了一地的球形鱗莖。他告訴我,這花兒生長在山野,每年夏天開放,一朵一朵,閃著金黃金黃的顏色。
我問他:這花叫什麼名字?
他說:爺爺告訴他,這叫龍爪花。
我又問他:這花在北京能開放嗎?
他一時卻回答不上來。他閃著亮亮的眼睛告訴我,他沒去過北京,他的花也沒有去過。
但我還是買了兩棵。
當我和他告別的時候,他說,您種到北京,如果能開花,可告訴我一聲啊!
如今,真沒想到,我的龍爪花開放了。
然而,我多麼後悔,我怎麼忘記問問那個賣花的孩子的名字呢?
我多麼想告訴他,我的龍爪花開放了。我還想告訴他,我永遠不會忘記,那遙遠的小鎮上,有一個誠實的賣花的孩子,他比花更寶貴。